“有声儿了！有声儿了！”雷小燕第一个跳起来。
“别吵！”雷小玲难得地对妹妹严厉了一次，自己却把耳朵竖得更直了。
雷二蛋屏住呼吸，手指微调着。那模糊的声音逐渐清晰、放大……
突然，一道洪亮而字正腔圆的播音猛地冲破了所有杂音，清晰地回荡在97号院的堂屋里：
“……全国各族人民正以饱满的热情，投身于轰轰烈烈的社会主义建设新高潮……”
成功了！
“哎哟！真响！真清楚！”徐兰惊喜地拍了下手，脸上笑开了花。
雷小燕兴奋地绕着桌子又蹦又跳。雷小玲也露出了佩服的笑容。
雷二蛋心里那块大石头总算落了地，一股巨大的成就感油然而生。他得意地看向老爹。
只见雷大炮不知何时已经站了起来，背着手，凑到那喇叭跟前，仔细听着，嘴角微微上扬。听到雷二蛋的动静，他立刻收敛笑容，恢复了一贯的严肃，还故意挑刺：“嗯…还行吧…就是这低音啊，还差点意思，不够厚实…跟我当年在厂里听那苏联大喇叭比，差远了…”
“得嘞爸，您当年那是功放机，我这就一简易五灯机，能比吗？”雷二蛋也不拆穿他，乐呵呵地把零件开始往机壳里装，“等会儿给您找找有没有京剧频道，那唱腔，保证够味儿！”
final assembly 完成，一个虽然有些旧痕但整洁大方的收音机正式落户97号院。徐兰找来一块勾花白布，郑重地盖在了上面，像给家里添了件重要家具。
晚饭难得地推迟了。一家人，连同被动静吸引过来的邻居张婶，都围坐在堂屋里。桌上摆着简单的饭菜，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那收音机上。
雷二蛋拧动着调谐旋钮，女声合唱、相声片段、新闻简报……不同的声音和旋律流淌出来，充满了这个夏末的夜晚，也仿佛照亮了这个小小的家。
徐兰听着新闻，时不时跟张婶讨论两句街道上的事。雷大炮眯着眼，手指在膝盖上跟着京剧《四郎探母》的鼓点轻轻敲打。雷小玲听着广播里标准的普通话发音，下意识地对照着自己的课本。雷小燕则完全被一个儿童故事吸引住了，连饭都忘了吃。
雷二蛋扒拉着碗里的饭，看着家人专注而满足的侧脸，听着耳边传来的各种“声”响，心里那叫一个舒坦。技术宅的快乐有时候就这么简单——能用自己鼓捣出来的玩意儿，让家人的脸上多点笑容，让这小院多一点热闹和生气。
这钱，这功夫，花得真值！他美滋滋地想着，顺手给小妹夹了一筷子炒鸡蛋。
“瞧好吧您呐，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这天是礼拜天，天气晴好。徐兰女士一大早就忙活开了，和面、剁馅儿，说是要包白菜猪肉馅的大包子，改善改善伙食。雷二蛋被指派去剥葱剥蒜，雷小玲领着雷小燕在院里读课文，一派祥和。
晌午头，热气腾腾的大包子出了笼，白胖胖、香喷喷，勾得人肚里的馋虫直闹腾。徐兰一边往外捡包子，一边招呼：“老头子，别摆弄你那扳手了！二蛋，摆桌子拿筷子！小玲小燕，洗手吃饭！”
雷家吃饭的八仙桌有些年头了，木质倒还结实，就是面积不大。平时一家五口围坐，倒也刚合适。可今儿这大包子个头实在，加上拌的凉菜、盛的稀饭，还有那碟子必不可少的腊八蒜，桌面一下子就显得捉襟见肘起来。
雷二蛋刚把一摞碗放下，雷小燕急着去抓包子，胳膊肘一带，“哐当”一声，差点把那碟子醋给碰洒了。
“哎哟我的小祖宗！你慢着点！”徐兰赶紧扶住醋碟，心有余悸，“这桌子是小了点，转个身都怕碰着。”
雷大炮拿起个包子咬了一大口，含糊不清地说：“凑合凑合得了，吃饭还占多大地方？”
“凑合？咋凑合？”徐兰不乐意了，“平时也就算了，等春梅他们两口子回来，带着孩子，往这一坐，挤得跟沙丁鱼罐头似的，伸筷子都费劲！还有，前儿街道王主任说来家访，我都没好意思让人进屋坐，怕转不开身！”
提到大闺女一家，雷大炮不吭声了，闷头又咬了口包子。大闺女嫁的是军人，回来一趟不容易，每次回来都跟过年似的，大包小包。可一想到吃饭时那拥挤劲儿，确实有点委屈姑爷和外孙。
雷二蛋眼瞅着气氛有点沉，赶紧打圆场：“妈，您别急啊，桌子小了好办，咱给它变大了不就行了？”
“变？你当你是孙猴子会七十二变？”徐兰白了他一眼，“打张新桌子？那得多少木料？还得找木匠，钱呢？工业券呢？”
“嘿，您儿子我这脑袋瓜子，是白长的？”雷二蛋笑嘻嘻地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咱不打新的，就在这老伙计身上动动脑筋，让它能屈能伸！”
“能屈能伸？”雷小玲好奇地抬起头，“二哥，桌子还能练体操啊？”
“差不多那意思！”雷二蛋三两口塞下包子，抹抹嘴，“爸，厂里废料堆那边，有没有……嗯，结实点、宽窄合适的废旧木板子？不用太好的，边角料就成，最好是硬木的。”
雷大炮眯起眼，打量了几眼儿子：“又琢磨啥歪点子？那废料堆的东西，能拿来打家具？”
“不是打家具，是给咱这老桌子做个‘扩展包’！”雷二蛋连比划带说，“我寻思着，在这桌子两边，做两个能活动的副翼，平时收起来不占地儿，需要用的时候，啪嗒一放下来，桌面立马宽出一截！”
“活动副翼？”雷大炮到底是七级钳工，脑子里立刻有了立体图，“铰链？那不稳当，晃里晃荡的像什么样子！”
“不用铁铰链，那玩意儿时间长了还生锈。”雷二蛋早就想好了，“用木头自个儿咬合自个儿！爸，您还记得老辈子木匠用的那种……燕尾榫不？”
“燕尾榫？”雷大炮略一沉吟，“那玩意儿倒是结实，可比卯榫还费功夫，讲究个严丝合缝，差一毫都插不进去或者松垮。你小子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