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大炮下了班,也不再是光蹲门口抽闷烟,真就去找了基建科的老刘头,俩人就着花生米喝散装白酒,比划着竹筋混凝土阁楼该怎么搭才又省料又结实。
二蛋更忙了。厂里技术科那摊子事不能落下,合作社的技术支持不能断,还得琢磨风力发电和阁楼的技术细节。但他忙得高兴,心里头有股劲儿,就像那上足了发条的闹钟,滴答滴答朝着好日子奔。
这天下午,厂里广播突然响了,不是下班铃,而是通知全厂职工到大礼堂开表彰大会。这阵势可不常见。
“又谁立功了?”二蛋嘀咕着,跟着人流往礼堂走。
旁边有相熟的工友捅捅他:“还能有谁?二蛋,备不住是你小子!轧辊那事儿,厂里省了老鼻子钱了!”
二蛋心里一跳,表面还装着淡定:“不能吧?我就打了个下手。”
礼堂里黑压压坐满了人。厂领导挨个讲话,总结生产,表扬先进。当念到“技术革新标兵”名单时,头一个就是“雷二蛋”!
“鉴于雷二蛋同志在轧辊延寿工艺攻关中的突出贡献,经厂委会研究决定,授予其‘市技术革新标兵’荣誉称号,并奖励现金一百元!同时,破格提拔为技术科副科长!”
台下掌声雷动!尤其是维修车间那一片,老师傅们把手掌都拍红了。雷大炮坐在人群里,腰杆挺得笔直,脸上那表情,想使劲憋着笑,又憋不住,嘴角一抽一抽的,看着有点滑稽。
二蛋晕乎乎地上台,接过奖状和一个厚厚的信封,听着领导的鼓励和台下的掌声,感觉像踩在棉花上。副科长!这算是扎进技术管理的岗位了!
散会后,工友们围上来道贺。二蛋好不容易脱身,想赶紧回家报喜,却被技术科新分来的女大学生苏梅拦住了。
苏梅梳着两条黑亮的麻花辫,眼睛亮晶晶的,脸上有点红晕,手里捏着个牛皮纸信封。
“雷……雷副科长,恭喜你!”她声音清脆,带着点腼腆。
“哎哟,可别这么叫,还是叫二蛋顺耳。”二蛋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苏梅抿嘴一笑,把手里的信封递过来:“给……给你的。”
“啥啊?”二蛋接过来,有点沉,不像信。
“你……你自己看。”苏梅脸更红了,转身就跑开了。
二蛋莫名其妙,打开信封一看,里面不是信,是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带有红色抬头的正式表格——《职工结婚申请登记表》。申请人一栏,已经端端正正地写上了“雷二蛋”和“苏梅”的名字。组织意见栏里,盖着技术科和厂工会鲜红的公章:“情况属实,同意申请。”
二蛋脑子“嗡”一下,直接愣在了当场,手里的奖状和奖金信封差点掉地上。这……这啥时候的事儿?他跟苏梅,也就是工作上接触多了点,觉得这姑娘认真又聪明,偶尔开开玩笑,最多……最多就是有点朦朦胧胧的好感,这咋就直接跳到结婚申请了?还盖好章了?
他猛地想起,前阵子苏梅老是旁敲侧击地问他家几口人、住哪儿、父母啥态度,他还傻乎乎地有啥说啥。搞了半天,人家姑娘心里早就门儿清,连组织关系都悄悄跑完了!这效率……比他那轧辊淬火还快!
二蛋脸上腾一下就烧起来了,心里头像揣了个兔子,砰砰乱跳。说不上来是惊吓还是惊喜,就是懵。
等他晕晕乎乎、深一脚浅一脚地蹭回家,手里紧紧攥着那张滚烫的结婚申请表和奖金信封时,全家人都已经在院里了。显然,他受表彰升官的消息,比他腿快。
“好小子!真给你老子长脸!”雷大炮重重拍着他肩膀,笑得见牙不见眼,那高兴劲儿,比他自己当八级工那天还甚。
徐兰更是乐得合不拢嘴,围着他转圈看:“副科长啦?哎哟喂!我儿子真是出息了!奖金呢?快拿来妈给你存着!”
雷小燕蹦着高喊:“二哥当官咯!”
二蛋把奖金信封交给母亲,然后,深吸一口气,把那张更重要的表格,慢慢拿了出来,递到徐兰面前。
“妈……还……还有这个……”
徐兰接过来,凑到眼前一看,“结婚申请”四个大字像火苗一样烫了她的眼。她手一抖,声音都变了调:“这……这是……苏梅?技术科那个大学生姑娘?你们……你们啥时候……”
她猛地抬头,死死盯着二蛋,眼神复杂得像一团乱麻——有惊喜,有错愕,有“儿子终于开窍”的欣慰,更有“这么大事儿咋不提前说”的埋怨。
二蛋臊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支支吾吾:“我……我也是刚……刚知道……她……她把章都盖好了……”
全院霎时安静下来。连雷大炮都忘了高兴,张着嘴看着那张表格。雷小燕眨巴着眼,看看这个,看看那个。
突然,徐兰“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眼泪都笑出来了,一边笑一边抹眼角:“哎哟喂!这姑娘……这姑娘可真行!有主意!比你个闷葫芦强多了!好好好!太好了!”她一把将表格紧紧搂在怀里,像是怕飞了似的。
雷大炮也反应过来,咧开大嘴,重重哼了一声:“嗯!像个干事的样子!不拖泥带水!像咱老雷家的人!”(虽然这事儿跟他老雷家没啥关系)
惊喜过后,现实问题来了。徐兰立刻进入战备状态:“结婚!这可是大事!房子!家具!被褥!酒席!哎呀,一堆事儿呢!对了,房子!咱家这哪儿有新房啊?”
二蛋这时才从懵圈状态稍微清醒点,想起个事儿,小声说:“那个……苏梅说了……她问过厂里了……技术科后面那间放旧图纸和资料的小库房……就是214章我收拾出来那间……厂里同意……暂时借给咱当婚房……就是得自己简单收拾一下……”
空气再次凝固。
徐兰和雷大炮对视一眼,表情更加古怪了。好嘛!姑娘不仅把申请打了,连婚房都自己申请好了!这哪是娶媳妇?这简直是请回来一位总指挥!
“库……库房当婚房?”徐兰张大了嘴,一时不知该喜该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