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动室里安静得可怕。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几乎要压垮一切时,苏悦站起身。
她几步上前,不着痕迹地将身体挡在关子元和张大爷之间。
“辛苦张师傅跑这一趟了,关子元同学学业繁重,压力大,情绪难免有起伏,长辈多担待些。时候确实不早了,您忙了一天也该早点回去歇息了。”
几乎是同时,林小满也反应过来:“张大爷,您是不是认错人啦?我听说关同学他妈妈一直在国外呀,好多年都没回来过呢!您刚才看到的是谁呀?该不会是……被人骗了吧?”
她故意把“骗”字说得很重。
苏悦委婉的“逐客令”和林小满这出人意料的“搅混水”,让原本气势汹汹的张大爷有点懵了。
他看看苏悦沉静的脸,又看看林小满脸上的无辜,再看看关子元低着头的侧影,满腔的正义感似乎卡在了喉咙里。
他张了张嘴,最终只是“哼”了一声,然后稀里糊涂地离开了社团活动室。
门关上,隔绝了外面的夜风,却没能立刻驱散室内的尴尬。
那袋昂贵的进口零食,静静地躺在桌子上,没有人去碰它。
“诶!光看关兄和苏老师表演了,俺这个社员还没上才艺呢!”温久末洪亮的声音猛地打破了这片令人不适的寂静。
他搓着手,脸上带着招牌式的憨厚笑容, “来来来,俺给大家整一段俺们家乡的rap!都精神点啊!”
他夸张地清了清嗓子,节奏感十足的方言rap带着特有的喜感,瞬间冲淡了凝重的氛围。
林小满第一个拍手笑起来,苏悦紧绷的肩膀微微放松。
关子元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将目光从那个礼品袋上移开。
大家心照不宣地将刚才的插曲暂时抛在脑后,配合着温久末的节奏拍手叫好。
派对的气氛在温久末卖力的表演中被重新拉了回来。
只是那袋零食,依旧像孤独地留在桌上。
——
两周的时间,在关子元忙得脚不沾地的节奏中飞逝而过。
篮球训练占据了他大量的课余时间。
在叶岚和一群水平颇高的校队队员的悉心指导下,关子元凭借他那强大的学习能力,球技肉眼可见地提升。
尤其是团队配合能力,比之前强的不是一星半点。
训练场上挥洒的汗水,暂时冲刷掉了一些心中的郁结。
与此同时,物理竞赛的初赛对他而言,更像是顺手完成的一项常规任务。
他的心思早已放在了十一月初那场真正的硬仗——全国决赛上。
那才是他证明自己的舞台。
实验室的科研工作也在有条不紊地进行。
当然,还有恋爱。
在苏悦的小心翼翼和他的默契配合下,两人如同在钢丝上行走,珍惜着每一个独处的清晨、午休和夜晚。
那些短暂的的甜蜜,是他疲惫生活中最温暖的慰藉。
明天,就是省内高校篮球交流赛的第一场,G大主场迎战q市体育大学。
为了这次比赛,G大甚至还特意翻新了一下那个常年被吐槽“破旧不堪”的篮球场,虽然效果有限,但至少表明了态度。
周六傍晚,夕阳的余晖将G大校园染上一层暖金色。
翻新过的篮球场附近,几个身材魁梧的身影正懒洋洋地晃悠着,正是明天G大的对手——q市体育大学篮球队的队员。
为首的是队长刘博,他双手插在运动裤口袋里,眼神挑剔地扫视着场地,嘴角挂着一丝毫不掩饰的讥诮:
“啧,G大的篮球场可真他妈的够破的,翻新?糊弄鬼呢。就这破地儿,都不配让咱们在这儿打比赛,掉价!”
他抬脚踢了踢场边一颗小石子。
“博哥,踩踩点嘛,好歹熟悉一下环境,明天别阴沟里翻船。”
旁边一个瘦高个的队员李宏达赶紧接话。
“哼,翻船?”刘博嗤笑一声,满脸不屑,“就凭他们?浪费时间!”
他目光随意地扫过旁边的绿化带。
就在这时,草丛里一阵窸窣,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探了出来,琥珀色的大眼睛好奇地望着这群不速之客。
正是美术社的吉祥物——小橘子。
它似乎一点都不怕人,慢悠悠地走出来,在离刘博不远的地方,懒洋洋地趴了下来,尾巴尖轻轻摇晃。
刘博的目光落在小橘子身上,那眼神里闪过一丝异样的的兴奋,如同发现了什么有趣的玩具。
他嘴角咧开一个残忍的弧度。
“你们先走,我系个鞋带。”
刘博头也不回地对队友们说,声音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
李宏达显然知道自己这位队长某些不为人知的“癖好”,他没敢多问,只是低声应了句“好嘞博哥”,便赶紧招呼其他几个队员快步离开了。
等队友走远,刘博蹲下身,朝小橘子伸出手:“小东西,过来。”
小橘子很亲人,见有人招呼,便站起身,试探性地往前走了两步。
刘博的手猛地一伸,快如闪电,一把攥住了小橘子细细的尾巴!
“喵——!!!”凄厉到变调的惨叫声瞬间划破傍晚的宁静。
——
另一边,林小满哼着歌,正兴冲冲地朝理学楼走去。
明天是关子元和温久末代表学校出战的重要日子,她这个美术社社长可是下了血本,特意把社团压箱底的音响、精心制作的横幅还有借来的专业录像设备都搬了出来,准备去求妈妈苏悦开车帮忙搬运。
社团招新的时候,伟大的林社长都没这么上心过。
然而,一声撕心裂肺的猫叫,瞬间冻结了她的脚步和歌声。
那声音……太耳熟了!是小橘子!
林小满的心猛地一沉,循着声音拔腿就跑!
——
小橘子被这突如其来的剧痛和恐惧吓得浑身毛发炸起,它不明白,刚才还“友好”的人类为什么突然变得如此可怕。
刘博抓着它的尾巴,像甩一个破布娃娃一样,狠狠地将它摔在坚硬的水泥地上!
“哼,小畜生。”刘博冷笑着,看着在地上痛苦抽搐的小橘子,似乎还不满足,抬脚就要踩下去。
“喵嗷——!!!”一声更加低沉、更具威慑力的咆哮如同炸雷般响起。
一道黄色的身影从旁边的灌木丛中猛扑出来,挡在了小橘子身前。
那是一只体型硕大的胖橘猫,眼神却异常凶狠,死死地盯着刘博,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
“喵…喵呜…”小橘子看到大胖橘,微弱地叫唤着,像是在求救。
“呵,你是它老子?”刘博被这突如其来的“护崽”激起了更大的凶性,他狞笑着,“正好,连你一块儿收拾!”
大胖橘毫无惧色,它弓起背,全身的毛都炸开,像一头愤怒的雄狮。
在刘博再次试图伸手抓小橘子的瞬间,它猛地扑了上去。
锋利的爪子在刘博伸出的手腕上狠狠挠过。
“我草!”刘博吃痛,手腕上立刻出现几道血痕。
他彻底被激怒了,怒骂一声,一把抓住了大胖橘,狠狠地将它掼在地上,用膝盖死死压住。大胖橘发出痛苦的呜咽,却依旧挣扎着想要保护身后的小橘子。
“住手!你在干什么?!”一声带着惊怒的娇叱从旁边传来。
是赶过来的林小满。
只见小橘子瘫在地上,小小的身体因为恐惧和疼痛剧烈地颤抖着。
而那个凶神恶煞的寸头男人,正狞笑着要再次施暴。
“来人啊!救命啊!有人虐待动物了!!”林小满用尽全身力气尖叫起来。
此时正是晚饭后的时间,校园里人流量并不算少。
林小满的尖叫声立刻吸引了附近路过的同学。
三三两两的人开始向这个偏僻的小路聚集过来,看到眼前的景象,纷纷发出惊呼和议论。
“看什么看?滚!”刘博抬头,凶戾的目光扫向围观的人群。
他魁梧的身材和满脸的戾气确实震慑住了一些胆小的学生,但围观的人却越来越多,指指点点的声音也越来越大。
眼看事态要失控,刘博狠狠地瞪了林小满一眼:“臭娘们,多管闲事!你给我等着!”
他松开压制大胖橘的膝盖,又嫌恶地踹了一脚瘫软在地的小橘子,这才骂骂咧咧地快步离开。
“小橘子!橘学长!”刘博一走,林小满立刻扑了过去。
小橘子缩成一团,瑟瑟发抖,发出微弱的呜咽。
大胖橘——被学生们戏称为“橘学长”的校园元老猫,挣扎着想站起来,但前腿明显使不上力,只能用鼻子焦急地去拱地上的小橘子。
“橘学长……”林小满看着大胖橘拖不顾自己也要确认小橘子安危的样子,心头猛地一酸,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涌了上来。
——
关子元和温久末刚结束赛前最后一次适应性训练,正准备去食堂,就被林小满带着哭腔的电话叫到了学校附近的一家宠物医院。
电话里林小满只急吼吼地说“社员受伤了”,吓得两人还以为她出了什么事。
赶到医院,才看到林小满红着眼圈守在诊室门口,旁边是关着两只猫的航空箱。
“我跟你们讲,那个男的简直是个变态!”林小满看到他们,立刻拉着关子元和温久末,义愤填膺地把刚才的遭遇说了一遍,着重描述了刘博的暴行和橘学长的英勇。
医生很快给出了诊断结果:小橘子主要是惊吓过度,应激反应比较严重,需要静养观察,好在没有明显骨折和内伤。
而橘学长的情况就严重多了,左前臂轻微骨折,身上还有几处软组织挫伤。
“多亏它肥,缓冲了很大一部分冲击力,不然伤得更重。”医生补充道。
林小满一边心疼地隔着笼子看两只猫:“橘学长真的很坚强,明明自己那么疼,送来的路上还一直试舔小橘子安抚它…这就是当爸爸的本能吧?不管自己多难,都要先护着小的……”
“父亲”… “本能”… “护着小的”…
这几个词像几根细针,猝不及防地刺中了关子元心底某个最柔软也最疼痛的地方。
他透过笼子的缝隙,看着橘学长即使趴着,也努力将脑袋偏向小橘子方向的样子,眼神变得有些恍惚。
等一下,虐待动物?
关子元心中猛地划过一道冰冷的闪电。
这个癖好……似乎他妈的某个“故人”,就特别喜欢干这种残忍的事情!
以折磨弱小来取乐,彰显他那可悲的力量感!
如果真是那个人的话……关子元眼底的寒意越来越盛。
那可真是……一个接一个地往自己眼前送啊。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毫无温度的冷笑。
——
确认小橘子和橘学长情况稳定下来,需要在医院观察一晚后,关子元独自返回了理学楼。
为了明天的比赛保持最佳状态,他连直播都提前请了假。
孙彬那边倒没什么意见,正如孙彬之前说的,直播的热度已经过了爆发期,趋于平淡,录播内容也积累了不少。
“直播嘛,就是挣快钱,热度过了很正常。”孙彬在电话里很豁达。
他现在只想安静地看会儿论文,然后去找苏悦,也许只是短暂地待一会儿,汲取一些宁静的力量,为明天的硬仗积蓄精神。
然而,刚走到办公室所在的走廊,就被守在门口的孟钊拦住了。
孟钊脸色有点古怪,欲言又止。
“小师弟啊……”孟钊搓着手,“那个……有个男的……呃,样子有点……奇怪。我刚才在一楼蹲坑,他……他不知道怎么就忽然出现在了厕所里,还鬼鬼祟祟地打听你。我看他样子不太对劲,又怕他在楼里乱窜出事,就……就把他带过来了。”
他指了指走廊拐角阴影处站着的一个身影。
“喏,就是那人。你……认识他吗?”孟钊小心翼翼地问。
关子元顺着孟钊示意的方向望去。
嚯。
还真是……阴魂不散。
王亮。
只不过此时的王亮,全然没了之前在超市偶遇时那种成功人士的从容。
他头发有些凌乱,西装外套皱巴巴的,领带也歪了,裤子上还漏了个大洞,整个人透着一股狼狈不堪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