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律唯在床上辗转反侧，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
没有流泪，没有叹息，只是睁着眼，任由思绪在黑暗中沉浮。
她戴着耳机，蔡健雅的《越来越不懂》在耳畔单曲循环，唱着她此刻的心事。
“在我二十二岁时，回想起当时多么想谈恋爱……妈妈说就让它来……”
然而，在不知道第多少遍循环后，歌声戛然而止。
耳机没电了。
她却浑然未觉，依旧维持着原来的姿势。
究竟，自己对关学长的感情是什么？
苏老师那天对她说的话，究竟是源于阅历的真诚开导，还是包裹着糖衣的委婉拒绝？
她像被困在迷雾里，找不到方向。
直到天光蒙蒙亮，泛着鱼肚白，她才机械地坐起身，下床，向外走去。
脚步有些虚浮，但目标却异常清晰。
解铃还须系铃人。
她要去问个明白，否则这颗心，永远无法安宁。
——
苏悦早早便到了理学楼的办公室。
作为课题组最勤勉的人，她通常是第一个到的。
清晨的办公室格外安静，只有她敲击键盘的细微声响。
“咚咚咚——”
极其轻微的敲门声响起，轻得苏悦一度以为是错觉。
门外再无动静，对方似乎耗尽了勇气。
苏悦微微蹙眉。
这个时间，还远未到组里学生来办公室的时候。
而她家那个“小朋友”，今天要参加校级优秀学生的最终答辩，此刻应该正在做最后的准备。
一丝好奇驱使她起身，走到门前，拉开了门。
门外的人让她一怔。
是秋律唯。
她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白色羊毛衫，连外套都没披。
头发随意披散着，原本灵动的大眼睛此刻有些红肿，整个人在清晨的寒意中微微发抖。
“律唯？”苏悦立刻侧身，“快进来，怎么穿这么少？”
她将秋律唯让进屋，顺手抽开关子元常坐的那张椅子示意她坐下，又快步去饮水机接了杯热水，塞进她冰凉的手里。
秋律唯没有喝，只是用双手紧紧捂着杯壁，汲取着那一点珍贵的暖意，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办公室里陷入沉默，只有时钟滴答作响。
良久，秋律唯像是终于积蓄够了力量，猛地抬起头，目光直直地看向苏悦，声音带着孤注一掷的颤抖：
“苏老师，您和关学长……是在交往吗？”
苏悦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极快的讶异，但很快便恢复了平静，甚至唇角勾起一抹极淡而坦然的弧度。
“是，我们是恋人关系。”
这过于直接和坦率的承认，反而让准备迎接各种反应的秋律唯愣住了。
她设想中的否认、掩饰或是尴尬，一样都没有出现。
实际上，苏悦在开门看到秋律唯的瞬间，心中已猜到了七八分。
那天在“领航”补习班遇到秋律唯的家人，实在是太过巧合。
恋情以这种方式暴露，虽非她所愿，但也只能坦然接受。
秋律唯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过了好几秒，才像是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
“可是……苏老师，你们……你们差了将近二十岁啊！这……这怎么可能……”
苏悦迎着她的目光，眼神平静无波：
“年龄，从来不是衡量感情的标尺。它只是一个数字。重要的是，我们彼此吸引，互相理解，愿意在对方身上投入最真挚的情感。我珍惜他，他也珍惜我，这就足够了。”
“可是，苏老师！”秋律唯忽然激动地站了起来，胸口起伏着，“有感情就可以不顾一切吗？如果只要喜欢就可以，那……那世界上很多事岂不是都乱套了？”
苏悦没有因她的激动而不悦，只是伸手，轻轻按了按她的肩膀。
“律唯，先坐下。”
秋律唯意识到自己失态，脸颊瞬间涨红。
待秋律唯重新坐下，她才继续开：
“你误会了。感情，从来不是‘为所欲为’的通行证。恰恰相反，真正的感情意味着更深重的责任，它像一副枷锁，让你心甘情愿地约束自己，为对方的未来考量。”
她的目光变得悠远，仿佛看到了那个一次次不顾一切奔向她的少年。
“但同样，真正成熟而坚定的感情，也能赋予人非凡的勇气，去对抗世俗的眼光，去守护自己想要守护的人。”
秋律唯蹙着眉，这些话她似乎听懂了，又似乎没完全懂。
那个核心的疑问依旧盘桓不去，她深吸一口气，终于问出了最想问的话：
“那……苏老师，您上次告诉我，‘憧憬是距离理解最遥远是情感’……那句话，是您的真心话，还是……只是为了让我知难而退的……借口？”
“当然是真心话。正是因为经历过，我才更明白，一时的心动和光环下的迷恋，与真正理解一个人、接纳他全部的真实，并愿意与之共度未来的深刻感情，是完全不同的。盲目地投入，对双方都可能是一种伤害。”
“那苏老师，”秋律唯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目光灼灼，“您就敢说，您已经完全了解真实的关学长了吗？您……您毕竟只是他的导师……”
苏悦没有立刻回答，她优雅地站起身，理了理衣襟，动作从容不迫。
“子元马上要参加校级优秀学生的答辩了，”她看向秋律唯，“和我一起去看看吧。或许看完之后，你会有自己的答案。”
秋律唯看着苏悦平静而笃定的眼神，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跟着站了起来。
——
当苏悦和秋律唯到达答辩会场时，里面已是人头攒动，许多学生前来“观战”。
杨简刚刚代表机械学院完成答辩，正从台上下来。
他路过关子元身边时，脚步微顿，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在台下无人注意的角度，迅速和关子元击了个掌。
闫瑾因疫情期间违规出校被曝光，现在社会性死亡，已经申请休学了，评优资格自然被取消。
关子元顺理成章地代表理学院出战。
能与老对手再次同台竞技，杨简简直要兴奋得摩拳擦掌。
“下一位答辩者，理学院，关子元同学。”
关子元缓步走上讲台，身姿挺拔。
他的目光扫过台下，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直到与苏悦的视线在空中交汇，看到她微微颔首和鼓励的笑容，他眼神中的最后一丝紧绷才悄然散去，变得无比坚定。
“尊敬的各位评委老师，亲爱的同学们，大家好！”
……
秋律唯紧紧盯着台上的关子元。
关学长，真的是太优秀了。
才大二，履历就已经如此耀眼，她几乎无法想象到他毕业时会达到怎样的高度。
她虽然自己成绩平平，但从小到大见惯了所谓的“别人家的孩子”。
她可以笃定地说，那些人加起来，也比不上关子元的光芒。
苏悦瞥了一眼全神贯注的秋律唯，没有打扰，只是拿出手机，调整角度，默默地记录下台上那个闪闪发光的人。
很快，关子元的陈述结束。
台下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作为近期校园里的风云人物、“打印社革命”的英雄，关子元的群众基础好到惊人，此刻台下不少学生都是为他而来。
关子元在掌声中微微欠身，然后快步走下讲台，依旧习惯性地微低着头，似乎不太适应这种过于集中的瞩目。
答辩环节全部结束后，结果公布。
关子元、杨简以及另外两名同学，荣获本年度“校级优秀学生”称号。
“作为优秀学生，理应是同学们学习的榜样。”主持人微笑着说，“下面，我想请四位同学简单地分享一下，你们日常生活中是如何规划时间、平衡学习与生活的？希望能给在座的同学们一些启发。请四位同学稍作准备。”
就在这时，苏悦转过头，认真地看向秋律唯。
“律唯。”
“嗯？”秋律唯从对关子元的钦佩中回过神。
“你猜猜看，在接下来的环节里，子元会怎么说？”
秋律唯愣住了，不明白苏悦为何突然这么问。
苏悦微微一笑，语气平和却意味深长：
“如果你能猜中，或许就说明，你开始触碰到一点点……他真实的样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