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蹲在独轮车后，往麻布口袋里塞最后一把艾草。
草叶上还沾着晨露，混着藏在下面的麻醉散粉末，散发出古怪的清香。
“沈大哥，你确定这玩意儿能糊弄妖邪？” 秦小蛮把脸埋在粗布头巾里，只露出双滴溜溜转的眼睛，“妖怪鼻子比猎犬还灵。”
“放心。” 沈砚拍拍口袋，里面的青铜面具隔着三层麻布都透着寒气，“护林甲的绿雾能盖住人气，再加上这艾草，当年孙思邈就是用这招混进鬼市的。”
护林甲从沈砚领口探出头，翠绿的甲壳上沾着片艾草叶，对着秦风方向嘶嘶叫了两声。
秦风穿着打补丁的短打，腰间别着把锈迹斑斑的柴刀，活像个走投无路的樵夫。
他往独轮车的 “药材” 堆里又塞了把符纸，声音压得极低：“如果真的找到了丙字三号摊位，看我眼色行事。”
村口的老槐树歪歪扭扭，枝桠上挂着的骷髅头风铃叮当作响。
沈砚推着独轮车经过时，最底下的骷髅突然转动，皮影眼珠死死盯着他怀里木盒。
“别乱看。” 秦风用胳膊肘撞了沈砚一下，“这些都是养魂器，越搭理越精神。”
荒村阴市比沈砚想象的更像人间市集。
妖物们穿着各式各样的衣裳，有穿唐装的狐妖，有披袈裟的黑熊怪，甚至还有几个戴幞头的鬼魂在讨价还价。
路边摊位上摆着的货物却让人头皮发麻，骨骼打磨的筷子，裹着皮子的灯笼，还有泡在血水里的眼珠子，标着 “夜视三小时” 的字样。
“前面就是丙字区。” 秦小蛮指着块歪歪扭扭的木牌，上面有个红色 “丙” 字，“三号摊位就在那。”
越往深处走，妖气越重。
沈砚感觉怀里的青铜面具在发烫，护林甲更是缩在领口不肯露头。
三号摊位前围着圈模糊的影子，摊主是个佝偻的老头，背驼得像座小山，脸上布满褶皱，眼睛眯成条缝，仿佛随时都会闭上。
老头摊位上摆着的面具格外显眼。
有用皮子做的，能看到清晰的毛孔；有骨骼雕刻的，纹理还隐约可见；半张蝴蝶纹面具，裂痕处隐约能看到暗红色血迹。
“三位客官想买点啥？” 老头的声音像破风箱，每说一个字都带着股土腥味，“我这的面具，能遮百鬼，能避天雷，还能……”
“能变作别人的模样吗？” 沈砚突然打断老头，眼睛盯着那半张蝴蝶面具，“比如，变成斩妖司的队正？”
老头的眼睛瞬间睁开条缝，浑浊的眼珠里闪过丝绿光：“客官说笑了，小老儿只卖正经面具，可不敢和斩妖司有牵扯。”
护林甲突然从沈砚怀里窜出来，“嗖” 地跳进摊位后的竹筐。
筐里暗藏着些干瘪血蚕，原本一动不动，被护林甲喷出的绿雾沾到，竟像被烫到般剧烈扭动起来，发出细微的嘶嘶声。
“找死！” 老头的声音陡然变尖，佝偻的身体突然挺直，褶皱的皮肤像波浪般起伏，“敢在阴市撒野！”
老头猛地掀翻摊位，面具散落一地，其中几张贴在地上竟化作皮影，挥舞着纸刀扑过来。
“就是现在！” 秦风抽出柴刀，刀身突然闪过道金光，“拿下！”
沈砚早有准备，掏出麻醉散对着老头劈头盖脸撒过去。
白色粉末遇到妖气，瞬间化作绿色浓烟，老头被呛得连连后退，露出的皮肤上冒出细密的水泡。
老头咬牙切齿：“卑鄙啊……”
“想跑？” 秦小蛮火焰长鞭临空舞动，在空中化作火网，将老头团团围住。
老头见状，突然化作团黑烟冲天而起。
“哪里逃！” 秦风纵身跃起，柴刀在空中划出道圆弧，刀气精准地斩在黑烟上。
只听 “嗷” 的声惨叫，黑烟中掉落下只断手，戴着枚刻着狐狸纹的银戒指，在地上抽搐了几下便化作灰烬。
周围的妖物们见状，纷纷作鸟兽散。
“此地不宜久留，先离开。”
三人将老头留下之物一股脑卷起带走。
荒村偏僻处。
沈砚捡起那半张蝴蝶面具，裂痕处果然能和他怀里的青铜面具残片完美拼合。
“这老头不简单。” 秦风捡起地上的枚面具，发现里面贴着层人皮，“是画皮妖的同伙，而且道行不浅。”
秦小蛮在竹筐里翻找，突然惊呼一声：“沈大哥，你看这个！”
她手里拿着个巴掌大的木牌，上面刻着 “丙三” 两个字，背面画着只血蚕，正啃食着颗人心。
“这是摊位的号牌。” 沈砚翻看着木牌，“看来这老头就是账本上的丙三。”
护林甲突然对着竹筐龇牙咧嘴，沈砚凑近一看，发现筐底铺着层油纸，上面用朱砂画着个简易的阵法，隐约能看到 “大明宫” 三个字。
“老头和宫里有关。” 秦风的脸色凝重起来，“而且这阵法…… 是用来传送东西的。”
沈砚突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青铜面具，往那半张蝴蝶面具上一拼。
“咔嚓” 一声轻响，两张面具完美结合，上面的蝴蝶纹路突然亮起红光，在地上投射出个复杂的图案，像是张简易的地图。
“这是…… 阴市的布局图？” 秦小蛮指着图案上的红点，“还有标记！”
沈砚仔细辨认着，发现红点分布在阴市的各个角落，其中个最大的红点，正好对应着村子中央的戏台。
“看来他们在阴市还有不少据点。” 沈砚收起面具，“我们得去戏台看看。”
秦风点点头，将柴刀重新别回腰间：“先去戏台，小心点。”
三人收拾好东西，刚要离开，就听到身后传来阵急促的脚步声。
回头一看，只见个穿黑袍的妖物，正鬼鬼祟祟地盯着他们，手里还提着个麻袋，里面不知装着什么，鼓鼓囊囊的。
“他在跟踪我们。” 秦小蛮压低声音，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符咒上。
沈砚使了个眼色，三人假装没发现，继续往前走去。
黑袍妖物果然跟了上来，脚步很轻，像猫一样。
走到条僻静的小巷时，秦风突然转身，柴刀直指黑袍妖物：“阁下跟着我们，有何指教？”
黑袍妖物吓了一跳，慌忙后退几步，结结巴巴地说：“没、没什么，我只是路过。”
“路过？” 沈砚冷笑一声，“路过需要提着麻袋，还鬼鬼祟祟的吗？”
黑袍妖物脸色一变，突然把麻袋往地上一扔，转身就想跑。
秦小蛮早有准备，甩出张符咒，正好贴在黑袍妖物背上。
“啊 ——” 黑袍妖物发出一声惨叫，身上冒出阵阵黑烟，现了原形 —— 竟是只长着三只眼睛的狼妖。
长鞭如灵蛇困住黑袍妖物。
“说！你是谁派来的？” 秦风的刀架在黑袍妖物脖颈处，“为什么跟踪我们？”
狼妖吓得瑟瑟发抖，结结巴巴地说：“是、是丙三老鬼让我来的，他说如果你们离开了摊位，就、就把你们引到尸油灯笼阵。”
“尸油灯笼阵？” 沈砚皱起眉头，“那是什么？”
“是、是阴市的陷阱，用一百个处女的尸油做成灯笼，能困住人的魂魄。” 狼妖哆哆嗦嗦地说，“丙三老鬼说，只要把你们引进去，就能、就能夺取你们身上的宝贝。”
秦风眼神一冷：“还有呢？”
“没、没有了。” 狼妖连连摇头，“我知道的就这些。”
沈砚看他不像说谎，对秦风使了个眼色。
秦风点点头，手起刀落，将狼妖打晕过去。
“看来这阴市比我们想的还要危险。” 沈砚说，“尸油灯笼阵，我们得小心应对。”
秦小蛮捡起地上的麻袋，打开一看，里面竟是些血淋淋的内脏。
“呕 ——” 秦小蛮差点吐出来，赶紧把麻袋扔在地上，“这些妖物也太恶心了。”
沈砚却盯着内脏看了半天，突然说：“这些不是普通的内脏，上面有血蚕的气息。”
用刀尖挑起块肝脏，上面果然有细小的咬痕，和之前在白骨上看到的一模一样。
“看来这丙三老鬼，不仅卖面具，还在收集这些东西喂养血蚕。” 沈砚的脸色凝重起来，“我们得尽快找到他们老巢。”
秦风看了看天色，阴市的天空始终灰蒙蒙的，分不清时辰：“先去戏台，看看那里到底有什么。”
三人继续往前走，一路上格外小心，生怕再遇到什么陷阱。
快到戏台时，沈砚突然停下脚步，指着前面的灯笼：“你们看，那些灯笼不对劲。”
只见戏台周围挂着圈灯笼，发出幽幽的绿光，灯笼面用红油纸糊着，隐约能看到上面画着些诡异的图案。
“这就是尸油灯笼阵？” 秦小蛮的声音有些发颤，“看着好吓人。”
沈砚仔细观察着灯笼的排列，突然笑了：“别怕，这阵法看着吓人，其实漏洞百出。”
他指着灯笼之间的空隙：“看到没？它们的间距太大，只要从这里穿过去，就能避开阵法的核心。”
秦风点点头：“有道理，我们试试。”
三人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从灯笼之间的空隙穿过。
奇怪的是，那些灯笼并没有什么反应，依旧静静地挂在那里，散发着幽幽的绿光。
“看来是虚惊一场。” 秦小蛮松了口气。
沈砚却皱起眉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就在这时，戏台上传来阵诡异的音乐，像是用骨头摩擦发出的声音。
三人抬头一看，只见戏台中央突然出现个模糊的身影，正随着音乐翩翩起舞。
那身影穿着件破烂嫁衣，长发遮面，看不清容貌，舞姿却异常诡异，像是提线木偶般。
“那是什么？” 秦小蛮紧紧抓住沈砚的胳膊。
沈砚的心跳突然加速，那件嫁衣 —— 正是蝶衣坊的百蝶嫁衣！
“是血蚕化形！” 沈砚低呼一声，“快退后！”
话音未落，那身影突然转过头，长发下露出张青灰色的脸，眼睛里没有瞳孔，只有两个黑洞洞的窟窿。
“咯咯咯……” 身影发出诡异的笑声，朝着三人飘了过来。
秦风挥刀砍去，刀身却直接穿过了身影，没有造成任何伤害。
“是虚影！” 秦风大喊，“小心！”
身影飘到三人面前，突然伸出惨白的手，抓向沈砚怀里的青铜面具。
沈砚赶紧后退，怀里的青铜面具却突然发烫，像是要挣脱出来。
护林甲从领口窜出来，对着身影喷出股绿雾。
身影被绿雾沾到，发出声凄厉的惨叫，瞬间消散在空气中。
音乐也戛然而止，周围恢复了寂静。
三人面面相觑，都有些后怕。
“这阴市太邪门了。” 秦小蛮喘着气，“我们还是赶紧找到线索离开吧。”
沈砚点点头，目光落在戏台的后台：“线索应该在后台，我们去看看。”
三人悄悄来到后台，里面堆满了各种杂物，散发着股霉味。
沈砚在个破旧的木箱里翻找，突然摸到个硬东西。
掏出来一看，是个巴掌大的青铜令牌，上面刻着只血蚕，与之前在蝶衣坊看到的一模一样。
“找到了！” 沈砚兴奋地说，“这应该就是他们的信物！”
秦风接过令牌，仔细看了看：“有了这个，我们就能混进他们的据点了。”
沈砚把令牌收好，刚要离开，护林甲突然对着墙角的个布帘嘶嘶叫。
三人走过去，掀开布帘一看，后面竟是个暗道入口，黑黢黢的，深不见底。
“看来这才是他们的老巢。” 沈砚握紧解剖刀，“要不要进去看看？”
秦风看了看暗道，又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进去看看，速去速回。”
三人点燃火把，小心翼翼地走进暗道。
暗道里很潮湿，墙壁上长满了青苔，空气中弥漫着股腥臭味。
走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前方突然出现丝光亮。
三人加快脚步，走出暗道，发现来到了个巨大的溶洞。
溶洞中央有个池子，里面装满了暗红色的液体，散发着股血腥味。
池子周围摆满了陶罐，里面隐约能看到有东西在蠕动。
“这是…… 血蚕的养殖场？” 沈砚的声音有些发颤，“太可怕了。”
秦风走到个陶罐前，打开盖子一看，里面装满了血蚕，有白色的幼虫，也有红色的成虫，密密麻麻的，让人头皮发麻。
“看来我们找对地方了。” 秦风的脸色凝重起来，“这些血蚕一旦孵化，后果不堪设想。”
沈砚突然注意到池子边的块石碑，上面刻着些古怪的文字。
他仔细辨认着，突然惊呼一声：“不好！他们要在这里举行血蚕化形仪式！”
石碑上写着，需要用九十九个处女的精血，才能让血蚕化形，而仪式的时间，就在今晚子时！
“我们得阻止他们！” 秦小蛮急道。
秦风点点头：“事不宜迟，我们先破坏掉这个池子。”
沈砚从独轮车的 “药材” 里翻出瓶烈酒：“用这个，血蚕怕酒精。”
三人将烈酒泼进池子里，暗红色的液体立刻沸腾起来，发出滋滋的响声。
陶罐里的血蚕也变得躁动不安，纷纷往外爬。
一捆干草撒入，一根火折子扔进池子。
轰——
“快走！” 秦风大喊，“这里要塌了！”
三人转身就跑，刚跑出暗道，身后就传来声巨响，溶洞塌了。
地面轻微晃动几下，荒村集市毫无混乱迹象，叫卖声依旧起此彼伏。
“总算破坏了他们的计划。” 沈砚松了口气。
秦风却皱起眉头：“没那么简单，丙三老鬼跑了，肯定还会再找地方举行仪式。”
沈砚点点头：“我们得尽快找到他，斩草除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