汗血马的蹄声在洛阳城外的官道上渐缓,沈砚勒住缰绳时,指尖还带着马腹传递的温热震颤。
抬眼望去,东都洛阳的城墙如巨兽般横亘在前方 —— 比长安永宁门还高半丈的青砖墙上,嵌着碗口大的铜钉,阳光洒在上面泛着冷光。
城门上方 “洛阳” 二字是太宗皇帝亲笔所题,笔锋苍劲得像能劈开迎面而来的风沙,镇住八方商旅的喧嚣。
“可算到洛阳了!” 秦风勒马凑过来,玄铁刀在马鞍旁晃得 “哐当” 响,他舔了舔嘴唇,眼里直冒光。
“早听说洛阳水席的‘牡丹燕菜’能吃出花瓣味,西市的酱驴肉卤得能流油,今天高低得尝个够!”
身后的银甲卫们立马跟着起哄,风餐露宿两天,马鞍磨得胯骨生疼,此刻满脑子都是热饭热菜,连护林甲都从秦小蛮袖筒里探出头,小鼻子凑着风直嗅,像是在提前闻城里的肉香。
秦小蛮拢了拢被风吹乱的月白裙,掏出帕子擦了擦额头薄汗,语气带着几分无奈:“先去斩邪司分部报备,再去驿站休整。洛阳是东都,城门查验比长安严,街上还多了巡街的金吾卫,别到时候吃的没捞着,先惹了麻烦。”
护林甲扭着小脑袋,立马回应 “嘶嘶” 叫了两声,像是在保证 “我不惹事”。
一行人刚到城门,两个穿青色袍服的小吏就迎了上来,手里的通关文牒登记册翻得 “哗啦” 响。
唐朝东都的城门规矩向来比别处严,带兵器的队伍不仅要出示文书,还得核对兵部签发的 “勘合”—— 那是块巴掌大的木牌,刻着持牌人的官职与任务,错一个字都别想入城。
沈砚掏出李羡签发的通关文牒,小吏仔细核对了火漆印上的 “斩邪司印”,又绕着银甲卫的避火铜甲看了一圈,才笑着拱手:“原来是长安来的斩邪司大人!王主事早就在城门口候着了,说是要亲自带各位去驿站。”
顺着小吏指的方向,沈砚看见个穿黑色斩邪司袍服的中年汉子,正站在柳树下挥着手,手里的木牌上 “接长安斩邪司沈大人一行” 几个字格外醒目。
那人快步走过来,拱手时能看见袖口磨出的毛边,显然是常年在外跑差事的:“在下洛阳斩邪司主事王越,奉李羡指挥使的命令来接各位!驿站早就备好上厅房,驿厨还炖着连汤肉片,咱们先去歇脚,报备的事不急。”
唐朝东都的驿站确实气派,“上厅房” 是专门给五品以上官员准备的,梨花木桌椅擦得能照见人影,床上铺着蜀地运来的丝绸被褥,墙角的铜熏炉里燃着檀香,烟气袅袅绕着房梁转。
驿卒把行李搬进来,又端上冒着热气的茶水,笑着回话:“各位大人想吃什么尽管吩咐,驿厨的洛阳水席做得地道,牡丹燕菜的萝卜丝能切得比头发丝还细,连汤肉片的胡椒是西域来的,鲜得能掉眉毛!”
秦风一听,立马拍着桌子喊:“先上两斤酱驴肉!要刚卤好的,还得带点汤汁!再……”
他话没说完,就被秦小蛮瞪了回去,只能挠着头嘿嘿笑:“再给我来碗连汤肉片,多放胡椒!”
驿卒憋着笑退了出去,护林甲则跳到桌上,对着秦风 “嘶嘶” 叫个不停,小爪子还指着门外,像是在催 “快让他上菜”。
沈砚没心思琢磨吃的,他让王越把洛阳的地形舆图铺在桌上,指尖点着舆图上的黑风岭:“王主事,我们明天要往兖州去,听说黑风岭近来不太平?”
王越脸上的笑容瞬间收了,他指着黑风岭的位置,语气沉了下来:“大人消息真快!这黑风岭原本是洛阳到兖州的近路,可近半个月来,接连有商队在那儿出事。有次我们找到个昏迷的伙计,他说当时就看见一阵热风刮过,接着就浑身发软,醒来时货物都烧得只剩黑灰,嘴唇干得能裂开血口子 —— 跟鲁地旱尸害死人的症状一模一样。”
“没找到邪物的踪迹?” 沈砚皱起眉头,指尖在舆图上轻轻敲着。
“派了三队斩邪卫去查,都空手回来。” 王越摇了摇头,“有个老商队掌柜说,那热风里带着焦糊味,吹过的地方连草都能烤枯,民间都叫它‘热风怪’,还有人说,那是鲁地旱尸派来的先锋,先在黑风岭吸够水汽,再回去帮旱尸进化成旱魃。”
沈砚摸了摸下巴,心里飞快地盘算着。
热风、抽干水汽、焦黑印记,这些确实像旱尸的焦热煞气,但旱尸体型比马还大,不可能在黑风岭的峡谷里神出鬼没,难道是旱尸的伴生邪物?
他突然起身:“王主事,能不能借我两匹快马?我想去黑风岭外围看看,确认一下情况。”
“这……” 王越有些犹豫,“黑风岭晚上更危险,要不等明天天亮,我派些斩邪卫跟您一起去?”
“不用,我去去就回。” 沈砚说着,转头看向秦风,“老秦,你跟我去,带上玄铁刀;小蛮,你留在驿站,检查一下银甲卫的避火铜甲,看看有没有在路上磨薄的甲片。”
秦风一听要去探查,立马来了精神,转身就往门外冲:“好嘞!我这就去牵马!”
“回来!”
秦风刚走到门口,被秦小蛮叫的又折回来。
秦风手里被塞下一个热乎的纸包,打开一看,里面是块用油纸裹着的酱驴肉。
“带上这个,路上饿了能垫垫肚子!” 秦小蛮无奈地摇了摇头,只能叮嘱:“小心点,别冲动。”
护林甲从沈砚领口探出头,“嘶嘶” 叫着扒拉他的衣襟,像是在说 “我也要去”。
沈砚笑着把它抓起来,放在肩头:“带你去可以,但得听话,不能乱跑。”
小家伙立马用爪子扒住他的衣领,小脑袋扭来扭去,满是期待。
两匹快马在官道上跑起来,马蹄声 “嘚嘚” 响着,半个时辰就到了黑风岭。
远远望去,这地方确实配得上 “黑风” 二字 —— 山上光秃秃的,连棵像样的树都没有,岩石是焦黑色的,风一吹就卷起漫天尘土,带着股灼热的气息,吹在脸上像被火烤。
“这地方也太邪门了,连草都不长。” 秦风勒住马,玄铁刀在手里转了个圈,“难怪叫黑风岭,风里都带着股焦糊味。”
沈砚跳下马,蹲下身用手指摸了摸地上的泥土,指尖传来滚烫的温度,还带着股淡淡的煞气。
他往前走了几步,发现地上有杂乱的马蹄印,旁边还有几块烧焦的布料碎片,颜色是商队常用的粗麻布。
“小心点,这附近可能有邪物。” 他说着,运转《燃木兵》功法,双手泛出淡淡的暗红色火焰,像两团小火球护在身前;秦风也握紧玄铁刀,刀身经过玄冰水浸泡,在阳光下泛着冷光,能暂时抵挡住煞气。
两人往里走了约莫半里路,突然听到一阵 “沙沙” 声,像是有东西在岩石后面爬。
沈砚立马停下脚步,对着秦风比了个 “噤声” 的手势。
护林甲从他肩头探出头,小爪子指着前方的一个山洞,“嘶嘶” 叫得急促起来。
沈砚顺着护林甲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山壁上有个黑漆漆的山洞,洞口飘着淡淡的黑雾,仔细闻还能闻到股刺鼻的焦味。
他刚想再往前走两步,突然一阵热风从山洞里冲了出来,吹得他的衣袍都贴在了身上,衣角甚至泛起了火星!
“小心!” 秦风大喊一声,挥起玄铁刀就对着热风砍去。
刀风与热风撞在一起,发出 “滋啦” 的声响,像是冰块掉进了滚油里,热风瞬间被劈散,山洞里传来一声尖锐的嘶吼,听得人头皮发麻。
“走!先撤出去!” 沈砚拉着秦风的胳膊转身就跑,他知道现在不清楚邪物的实力,硬拼太冒险。
两人骑着马往回跑,直到看不见黑风岭的焦黑岩石,才勒住缰绳停下,都大口喘着气。
“刚才那是什么东西?叫声跟杀猪似的,听得人心里发毛。” 秦风抹了把额头的汗,玄铁刀上还沾着点黑色的灰。
“应该是旱尸的伴生邪物‘旱煞’。” 沈砚推测道,“体型小,能操控热风,专门帮旱尸收集水汽。黑风岭的商队,估计就是被它吸走了水汽,才会昏迷。”
护林甲趴在他肩头,对着黑风岭的方向 “嘶嘶” 叫了两声,像是在确认他的话。
沈砚摸了摸它的头:“看来明天过黑风岭,得让银甲卫多准备点浓缩露水,不然对付不了这东西。”
两人一兽回到驿站时,天已经暗了下来。
秦小蛮正站在驿站门口等着,手里还拿着块刚烤好的饼,见他们回来,赶紧迎上去:“怎么样?有没有遇到危险?”
“遇到了旱煞,不过没硬拼,先撤回来了。” 沈砚把情况跟她说了一遍,“明天过黑风岭,得让银甲卫把浓缩露水倒进盾牌的凹槽里,一旦遇到热风就泼出去。对了,铜甲检查得怎么样?有没有损坏的?”
“我让驿卒把铜甲都搬出来看了,有五套的肩甲磨薄了点,已经让人送去李记铁匠铺加固了。” 秦小蛮笑着晃了晃手里的饼。
“李记是洛阳最大的铁匠铺,掌柜的说今晚就能修好,保证不耽误明天出发。” 她说着,把饼递给沈砚,“刚让驿厨烤的,还热着,你垫垫肚子。”
沈砚接过饼,咬了一口,麦香混着芝麻的香味在嘴里散开,心里踏实了不少。
三人刚走进驿站,就闻到一股浓郁的香味 —— 驿厨已经把菜端上了桌,牡丹燕菜摆得像朵盛开的牡丹花,连汤肉片飘着红油,酱驴肉冒着热气,看得人食指大动。
秦风早就饿坏了,拿起筷子就夹了一大块酱驴肉,塞进嘴里嚼得 “咯吱” 响:“好吃!比长安的酱牛肉还香!”
护林甲跳到桌上,对着他的碗 “嘶嘶” 叫,秦风无奈,只能夹了一小块放在它面前的盘子里,小家伙立马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小爪子还时不时护着盘子,生怕别人抢。
吃完饭,沈砚又去了洛阳斩邪司,跟王越详细说了黑风岭的情况,让他多派些斩邪卫在黑风岭外围巡逻,一旦发现旱煞的踪迹就及时传信。
王越一口答应下来,还从抽屉里拿出一张折叠的舆图:“这是黑风岭的详细舆图,上面标了山洞和峡谷的位置,明天走左边的峡谷,能避开最危险的地方。”
回到驿站时,银甲卫们已经把加固好的铜甲搬了回来。
沈砚检查了一下,肩甲的厚度比之前增加了半寸,边缘还刻上了水纹凹槽,能更好地储存露水。
他对着银甲卫们叮嘱:“都早点休息,明天天亮出发。黑风岭有旱煞,打起精神,别掉以轻心。”
银甲卫们齐声应下,各自回房休息。
沈砚回到房间,护林甲已经趴在床上睡着了,小爪子还抱着一块没吃完的驴肉,嘴角沾着油。
他笑着摇了摇头,把舆图铺在桌上,指尖顺着黑风岭的峡谷路线划着 —— 明天这一战,必须得小心。
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沈砚一行人就收拾好东西准备出发。
王越亲自来送行,手里还提着十罐浓缩露水:“这是用洛阳玉泉山的泉水提纯的,比普通露水效果好三倍,对付旱煞肯定管用。”
他把露水递给沈砚,又叮嘱道,“过黑风岭时要是遇到麻烦,就往峡谷东边跑,那里有我们斩邪卫的临时据点。”
“多谢王主事,等我们斩了旱尸,回来再跟你好好喝一杯!” 沈砚接过露水,翻身上马。
“好!我在洛阳等着你们的好消息!” 王越挥着手,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官道尽头。
队伍刚走了没多久,就到了洛阳西市。
这里比长安的西市还要热闹,街上挤满了商旅,卖丝绸的摊位挂着五颜六色的锦缎,卖茶叶的伙计吆喝着 “江南新茶,两文钱一两”,还有西域商人穿着长袍,手里拿着珠宝首饰,嘴里说着半生不熟的唐话。
秦风骑着马东张西望,突然指着一个摊位大喊:“沈砚,你看那个!”
沈砚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一个皮影戏摊位前围满了人。
白色的幕布上,一个体型高大的皮影正举着刀追着另一个小皮影跑,旁边还有人敲着梆子唱:“旱尸爷,举大刀,斩了贪官解民劳!”
台下的百姓听得拍着手叫好,还有人往摊主的钱罐里扔铜钱。
“胡闹!” 秦风立马就火了,翻身下马就要冲过去,“旱尸是害百姓的邪物,怎么能把它说成救苦救难的爷?这不是误导人吗!”
沈砚赶紧拉住他,摇了摇头:“老秦,别冲动,先问问百姓怎么回事。” 他走到摊位前,对着一个看皮影戏的老汉拱了拱手:“大爷,您知道旱尸是真的会害死人的吗?怎么还夸它斩贪官呢?”
老汉叹了口气,手里的烟袋锅子敲了敲石头:“大人有所不知,洛阳最近来了个新上任的司户参军,天天逼着百姓交‘抗旱钱’,交不上的就抓去坐牢,不少人家都被他逼得卖儿卖女。百姓们恨透了他,可又没办法,只能编个旱尸斩贪官的故事,图个心里痛快啊。”
沈砚心里一沉,原来百姓是把对贪官的怨气,都寄托在了邪物身上。
他对着老汉说:“大爷,旱尸是真的会吸人水汽的,鲁地已经有很多百姓死在它手里了。至于那个司户参军,我会让人把情况上报给洛阳府尹,朝廷绝不会让他再欺压百姓。”
老汉半信半疑地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沈砚又转向摊主,从怀里掏出十贯钱,放在他的钱罐里:“这钱你拿着,以后别演旱尸斩贪官了,改演‘斩邪司除旱尸’吧。让百姓知道,有斩邪司在,不用靠邪物,也能保护他们。”
摊主看着钱罐里的铜钱,眼睛都亮了,赶紧点头:“多谢大人!我这就换戏码,明天就演斩邪司的英雄事迹!”
秦风看着这一幕,挠了挠头:“还是你想得周到,我刚才差点就掀了人家的摊子。”
“百姓心里有怨气,得慢慢疏导,硬来只会让他们更抵触。” 沈砚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吧,该去黑风岭了,别耽误了行程。”
队伍继续往前走,离黑风岭越来越近,周围的草木也越来越少,空气里的灼热感越来越强,连汗血马都有些烦躁,时不时甩着尾巴。
护林甲从沈砚领口探出头,对着前方 “嘶嘶” 叫个不停,小爪子还指着远处的山口,像是在提醒 “危险要来了”。
沈砚握紧镇魂尺,对着银甲卫们喊道:“都打起精神!把浓缩露水倒进盾牌凹槽,一旦遇到热风,立马泼水!”
银甲卫们齐声应下,“哗啦” 一声将露水倒进盾牌,冰冷的露水顺着凹槽往下滴,在阳光下泛着光。
黑风岭的山口就在前方,风卷着尘土吹过来,带着股刺鼻的焦糊味。一场关于旱煞的恶战,眼看就要打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