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线,从绝对的黑暗,变为一种诡异的、弥漫的幽绿色荧光。
通道尽头,豁然开朗。
一个巨大的、仿佛被掏空的山腹洞穴呈现在眼前。洞穴四壁不再是粗糙的岩石,而是覆盖着一层厚厚、不断蠕动着的、散发出幽绿光芒的菌毯!菌毯表面布满蜂窝状的孔洞,丝丝缕缕的墨绿色毒气从中缓缓溢出,汇聚到洞穴中央上空,形成一片低沉的、翻滚的毒云。
而洞穴最中央,是一个由森白兽骨和漆黑木头搭建而成的、巨大而邪异的祭坛。祭坛共有三层,每一层都堆满了令人毛骨悚然的“食材”:
最底层,是无数扭曲纠缠的、已经半石化的树根和藤蔓,它们如同活物般缓缓蠕动,表面覆盖着一层灰黑色的晶粒。
中间一层,是各种毒虫蛇蝎的干尸,被用某种诡异的方式排列成同心圆,中心是一口巨大的、刻满狰狞鬼面的黑色陶瓮,瓮口被湿泥封死,却依旧有浓郁的灰绿色烟雾从中渗出。
最顶层,也是最小的那一层,赫然是十几个活人!
他们大多衣衫褴褛,像是被抓来的山民或溃散的军卒,男女老少皆有。每个人都被粗大的、浸泡过尸油的藤蔓死死捆缚,跪成一圈。他们的眼睛空洞无神,嘴角流着涎水,显然神智已被摧毁。更可怕的是,他们的身体表面,特别是口鼻耳眼等窍穴处,竟然生长着一簇簇灰绿色的、如同珊瑚般的怪异菌菇!这些菌菇如同活物般微微颤动,不断抽取着宿主的生命力,使其散发出一种病态的、与下方毒虫干尸共鸣的能量波动!
人菌合烹蛊宴!巫教最邪恶、最禁忌的仪式之一!以活人为菌床,培育至毒蛊种,再以万毒为柴,焚煮炼化,最终成就那足以毒杀地脉、污秽万灵的蛊王!
祭坛四周,稀疏落落地站着七八个身穿漆黑麻衣、脸上涂抹着惨白油彩的巫教徒。他们手持骨杖,围绕着祭坛跳着一种缓慢、扭曲、充满原始蛮荒气息的祭祀之舞,口中发出含混不清的、如同梦呓般的古老咒文。他们的舞蹈带动着整个洞穴的菌毯明暗闪烁,将那口黑色陶瓮烘烤得微微发红。
仪式,已接近尾声。瓮中之物即将成熟。
王老五看到祭坛顶层的惨状,眼珠子瞬间红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畜生!一帮该千刀万剐的畜生!”
哑童力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低吼,独臂死死抓住断弩。
李账房则吓得双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死死捂住嘴巴才没叫出声,小眼睛里充满了恐惧,下意识地往后退缩,只想离那恐怖祭坛远一点。
沈墨傩面冰冷地扫过整个洞穴。数据流急速闪动:“高浓度生物毒素混合能量场…活体菌床能量抽取速率…蛊瓮内部能量反应临界点…威胁等级:极高…”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那口巨大的黑色陶瓮上。那是整个仪式的核心,也是能量最集中、最不稳定的一点。
必须打断仪式。但强行攻击,很可能导致蛊瓮提前爆发,后果不堪设想。
需要一种能瞬间破坏其内部能量平衡、却又不会直接引爆的外部刺激。
他的意识再次沉入数据海洋…第四卷第十章…关岭断桥…糊辣椒…逼毒…克阴煞…
数据关联!辣椒,尤其是经过特殊焙炒、蕴含至阳燥烈之气的糊辣椒,其能量特性对这类阴毒菌蛊有着极强的干扰和反噬作用!
“辣椒。”冰冷的音节吐出。
王老五一愣,随即猛地想起什么,手忙脚乱地在身上摸索起来!之前逃命时,他不仅藏着酸汤料,还贴身藏了一小罐王石头秘制的、用来关键时刻提神驱寒的断桥糊辣椒粉!那玩意儿辣得吓人,他曾亲眼见过石头哥用一点粉末就逼退了一条毒蛇!
“有!有!”王老五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从一个油纸包里摸出一个小小的、黑乎乎的陶罐,里面是殷红如血、辛辣刺鼻的辣椒粉!“石头哥的宝贝!够劲!”
“泼瓮。”沈墨指令简洁至极。
“好!”王老五眼中闪过决绝,拔开小陶罐的木塞。
然而,祭坛周围的巫教徒已然发现了这群不速之客!为首的一个枯瘦老巫婆猛地停下舞蹈,惨白的脸转向洞口,凹陷的眼窝中射出怨毒的光芒,骨杖一指!
“咕哩哇啦!(杀了他们!)”
立刻,两名离得最近的巫教徒发出野兽般的嘶吼,挥舞着骨杖猛扑过来!骨杖顶端镶嵌的骷髅头眼中冒出绿油油的鬼火,带起阵阵腥风!
王老五脸色一变,下意识就想转身迎敌。
“继续。”沈墨的声音依旧冰冷,身影却如同鬼魅般迎向那两名巫教徒!他甚至没有动用傩面的能量,只是以最简洁、最精准的格斗技巧,侧身、擒拿、发力!
咔嚓!咔嚓!
两声令人牙酸的脆响!那两名巫教徒的手腕被轻易折断,骨杖脱手飞出!沈墨动作不停,手肘如锤,狠狠砸在两人颈侧!两人哼都没哼一声,软软倒地。
干净利落!瞬息之间!
但更多的巫教徒已经被惊动,纷纷停下舞蹈,嘶叫着围拢过来!那名老巫婆则加快语速,骨杖疯狂挥舞,催动仪式加速!祭坛上的菌菇颤动得更加剧烈,那口黑色陶瓮甚至开始微微震动,里面传出令人心悸的咕嘟声,仿佛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即将破瓮而出!
时间不多了!
王老五不再犹豫,一咬牙,用指甲抠下一大块凝固的、如同血色琥珀般的辣椒膏,用尽全身力气,朝着祭坛中央那口黑色陶瓮狠狠掷去!
“石头哥!助我!”
那团辣椒膏在空中划出一道红色的弧线!
老巫婆发出一声尖锐的嘶叫,骨杖猛地点向辣椒膏,一股墨绿色的毒气如同箭矢般射向空中,试图拦截!
就在毒气即将击中辣椒膏的瞬间——
嗤!
一道微不可查的灰晶能量从沈墨指尖弹出,后发先至,精准地击中了那团辣椒膏!
辣椒膏凌空爆开!化作一大蓬极其细密的、殷红刺鼻的辣椒粉末,如同血色的烟雾,无视了那道毒气拦截,飘飘洒洒,精准地覆盖了整个祭坛顶层,尤其是那口剧烈震动的黑色陶瓮!
粉末沾附在瓮身、封泥、以及那些疯狂颤动的菌菇之上!
起初,是一片死寂。
仿佛那辛辣的粉末只是无用的尘埃。
老巫婆脸上甚至露出一丝嘲讽的狞笑。
但下一秒——
嗤嗤嗤嗤——!!!
如同滚烫的烙铁按上了冰凉的油脂!被辣椒粉末覆盖的区域,猛地爆发出剧烈的反应!
那口黑色陶瓮首先遭殃!瓮身表面那些狰狞的鬼面雕刻,如同被泼了强酸般迅速腐蚀、起泡、变黑!封死的湿泥瞬间干裂、焦糊!更可怕的是,辣椒那至阳燥烈的气息,如同无数根烧红的钢针,透过瓮身的缝隙,狠狠刺入了内部正在孕育的蛊王核心!
“嗷——!!!”
一声非人的、蕴含着极致痛苦和暴怒的尖啸,猛地从瓮中爆发出来!瓮盖剧烈跳动,仿佛有什么东西要破盖而出!
祭坛顶层的那些“人菌”反应更加剧烈!他们身体表面那些灰绿色的菌菇,在接触到辣椒粉末的刹那,如同被投入油锅的活虾,疯狂地扭曲、抽搐、萎缩!大量灰黑色的、粘稠的脓液从菌菇基部喷射出来,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恶臭!而那些作为菌床的活人,则发出了更加凄厉的、不似人声的惨嚎,身体如同触电般剧烈痉挛,眼耳口鼻中渗出黑血!
整个祭坛的能量平衡,被这突如其来的、霸道的阳燥之气彻底打破!原本有序的能量流变得狂暴而混乱!
“不!!”老巫婆发出绝望的嘶吼,试图用骨杖稳定仪式,但已经晚了!
轰隆!!!
那口黑色陶瓮再也承受不住内部狂暴的能量冲突和外部辣椒粉的持续刺激,猛地炸裂开来!
并非普通的爆炸,而是如同一个巨大的、装满腐肉的脓包被狠狠挤爆!无数粘稠的、墨绿色的、夹杂着未成熟蛊虫残肢和猩红辣椒粉的浆液,如同决堤的洪水般向四周喷溅!
嗤——!!!
浆液拥有恐怖的腐蚀性!溅落在菌毯上,菌毯瞬间焦黑枯萎!溅落在巫教徒身上,他们的血肉如同蜡般融化,露出森森白骨,发出凄厉至极的惨叫!
整个祭坛,瞬间化为一片腐蚀的地狱!
而那未成熟的蛊王核心——一团不断扭曲、试图凝聚成形的暗绿色光团——在爆炸中尖啸着冲出,却因为能量结构被辣椒破坏极不稳定,时而膨胀时而收缩,散发出毁灭性的波动!
“退!”沈墨低喝,身形疾退。
王老五背着哑童力连滚爬爬地后撤。
李账房早已吓傻,被飞溅的浆液擦过手臂,顿时烫掉一大块皮肉,发出杀猪般的嚎叫。
混乱!极致的混乱!
幸存的巫教徒在腐蚀浆液中哀嚎奔逃,互相冲撞。老巫婆被几个崩溃的教徒撞倒,骨杖断裂,惨白的脸上满是惊恐和怨毒。
那团不稳定的蛊王光团在洞穴中疯狂乱窜,所过之处,菌毯大片大片地坏死,石壁被腐蚀出深深的坑洞!
王老五看着这如同地狱般的景象,又惊又惧,却也有一种复仇的快意。
哑童力死死盯着那团光团,独臂握紧了断弩。
李账房捂着血肉模糊的手臂,哭喊着在地上翻滚。
沈墨傩面冷静地扫描着那团失控的蛊王光团。数据显示,它正在飞速消耗本源能量,很快就会彻底湮灭。但在这之前,它依旧极度危险。
他的目光突然锁定在那团光团飞行的轨迹上——它正不受控制地撞向洞穴一侧,那片菌毯最厚、能量波动也最异常的岩壁!
轰!!!
光团狠狠撞在岩壁上!
没有爆炸,而是如同水滴融入海绵般,瞬间被那厚厚的菌毯吸收了!
整个洞穴猛地一静!
紧接着,那片吸收了蛊王能量的菌毯,如同吹气球般疯狂膨胀、蠕动起来!表面浮现出无数痛苦挣扎的人脸轮廓,颜色变得如同腐烂的内脏般暗红发黑!一股比之前更加恐怖、更加污秽的能量波动从中散发出来!
它竟然在吞噬那未成熟的蛊王,试图完成最后的蜕变!
老巫婆看到这一幕,先是愕然,随即脸上露出狂喜和更加疯狂的虔诚,她挣扎着爬起,对着那片蠕动的菌毯跪拜下去,口中念念有词!
“不…不好!”王老五心头警铃大作。
沈墨傩面光芒急闪:“警告!超高浓度混合毒素生命体形成中…进化方向未知…威胁等级突破上限…”
必须阻止!在它彻底完成蜕变之前!
沈墨的目光再次落向王老五手中那个小黑陶罐。里面,还有最后一点糊辣椒膏。
“全部。”冰冷的指令。
王老五瞬间明白过来!他脸上闪过一抹肉痛,随即化为决绝!这是石头哥最后的念想了!但他没有任何犹豫,将陶罐里所有残余的、殷红如血的辣椒膏全部抠出,用尽平生力气,朝着那片疯狂蠕动的、正在蜕变的菌毯狠狠砸去!
“石头哥!咱们请它吃最后一顿辣宴!”
辣椒膏如同血滴,没入那暗红蠕动的菌毯之中。
一秒…
两秒…
突然!
那片菌毯猛地停止了蠕动!所有挣扎的人脸轮廓瞬间凝固!
然后,
轰!!!!!!!!!
真正的、彻底的大爆炸!
至阳燥烈的辣椒能量,与至阴至毒的蛊王菌毯能量,发生了最彻底、最决绝的湮灭反应!
暗红色的光芒吞噬了一切!巨大的冲击波将整个祭坛彻底掀飞!残存的巫教徒和老巫婆在光芒中瞬间气化!洞穴四壁的菌毯成片成片地焦黑剥落!
王老五和哑童力被气浪狠狠拍在洞壁上,口吐鲜血。
李账房被一块飞溅的碎石砸中后脑,哼都没哼就晕死过去。
沈墨身前凝聚起一层薄薄的灰晶屏障,剧烈波动,堪堪挡住冲击。
光芒散去。
洞穴内一片狼藉。祭坛化为齑粉,菌毯全部焦枯,中央只剩下一个巨大的、冒着青烟的坑洞。那未成形的蛊王和恐怖的菌毯生命,同归于尽。
只有空气中,依旧弥漫着那辛辣刺鼻的辣椒味,混合着焦臭和血腥,久久不散。
王老五挣扎着爬起,看着空荡荡的手,和那消失的陶罐,喃喃道:“石头哥…你的辣方子…够劲…”
沈墨傩面微转,看向洞穴深处。爆炸似乎震开了某条隐藏的通道。
而无人注意的角落,昏迷的李账房,那只受伤的手臂伤口处,一点微不可查的、暗绿色的菌丝,正顺着血流,悄然钻入了他的皮肉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