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舟起身推开窗缝,潮湿的夜风裹着江水的腥气扑面而来,带着深秋特有的寒凉,吹得他鬓角碎发微微飘动。他目光越过渡口摇曳的渔火,落在不远处矗立的水亭门——那座老城门裹在浓得化不开的夜色里,青灰色城砖像冻硬的兽骨,泛着森冷的光,连月光落在上面都似要被吸走暖意。城门上悬挂的旧灯笼早没了火光,残破的灯架在风里吱呀晃荡,铁钩与木架摩擦的声响,倒像只蛰伏的巨兽在低喘,沉默地守着衢州城埋在江底的过往与隐秘。
正沉凝间,隔壁房间突然传来“嗒”的轻响,声音极轻,却在寂静的客栈里格外清晰,像是有人赤足踩在木地板上,每一步都刻意放轻。林舟指尖瞬间绷紧,悄无声息地摸到门把,指腹贴着冰凉的铜环,刚要推门,就见走廊尽头晃出个纤细身影——苏云汐背着琴囊,月白色裙摆被悄悄撩起别在腰间,露出半截素白小腿,脚踝处还沾着点客栈庭院的湿泥,显然是刚从后院过来。她脚步轻得像落在荷叶上的露水,连裙摆摩擦的声响都压到最低,一看就是不想惊动任何人。
“这么晚了,你要去哪?”林舟的声音突然从门后飘出,苏云汐吓得浑身一僵,手“唰”地按在琴囊上,像是怕里面的琴被惊扰。她转身见是林舟,才捂着胸口松了口气,鼻尖微微泛红,带着点嗔怪:“你走路怎么跟猫似的?一点声响都没有,差点把我魂儿吓飞了。”她拢了拢鬓边被风吹乱的碎发,语气又沉下来,眼神里满是认真:“我总觉得江底不对劲——刚才弹镇魂曲时,那道修士的呼救声太清晰了,像就贴在琴弦上喊的,连灵力波动都能摸到,绝不是幻觉。”
她踮脚往窗外瞥了眼,确认楼下伙计已经睡熟,声音压得更低,几乎贴在林舟耳边:“我想顺着江岸去水亭门,听客栈老掌柜说,老城门下有暗渠通江,说不定能找到修士的踪迹。”又怕林舟担心,连忙拽住他的衣袖晃了晃,蹭得他手腕发痒:“我就在岸边看,绝不沾水。音潮琴的清音能护我,寻常邪祟近不了身的,你放心。”
林舟看着她眼底未散的忧色,又瞥了眼窗外黑沉沉的水亭门,知道这姑娘认死理的性子劝不住。他抬手将背后合一兵器的系带紧了紧,金属扣环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在夜里格外分明:“我陪你去。水亭门那片老街区岔路多,夜里连巡夜的都绕着走,万一撞上黑水教的余孽,也好有个照应。”
他往苏云汐身边凑了凑,温热的气息扫过她耳畔,带着淡淡的松木香气:“刚才那老者说黑衣怪人往北方去了,说不定他们就是从水亭门出的城,咱们正好顺藤摸瓜,总比在客栈里瞎猜强。”
苏云汐眼睛一亮,用力点头,眼底的忧色散去几分,像被点亮的星辰。两人悄悄推开客栈后门,踏着月光往水亭门走。夜色里的江岸静得吓人,只有江水拍打着石阶的“哗啦”声,偶尔有夜风吹过,卷起地上的枯叶,在石板路上滚出“沙沙”响动,那声音在空荡的江岸回荡,倒比人声更让人头皮发麻。
走了约莫半柱香的功夫,快到水亭门时,苏云汐突然停下脚步,指尖隔着琴囊按在琴弦上,原本柔和的眉眼瞬间沉了下来,连声音都带着凉意:“有邪气!比渡口时浓三倍,像是从老城门底下渗出来的,黏在皮肤上都发凉,还带着点腐味。”
林舟立刻凝神戒备,目光扫过水亭门黑漆漆的城门洞——那洞口像巨兽张开的咽喉,深不见底,隐约能看到地面上拖出的两道深痕,边缘还沾着些黏稠的黑色黏液,和白天水祟留下的一模一样,甚至更浓稠些。他从怀中摸出张黄符,指尖凝聚起一缕蓝白净水之力,符纸瞬间亮起微弱的白光,照亮了周围的湿气:“是水祟残留的邪气,还有新鲜的脚印,泥印没干,看来有人刚从这里进出过,说不定就是黑水教的人。”
两人轻手轻脚走进城门洞,潮湿的气息混着霉味扑面而来,呛得人喉咙发紧。刚走到一半,苏云汐突然蹲下身,不顾地面潮湿,指尖轻轻碰了碰地面上的黏液。她闭上眼睛,睫毛微微颤抖,指尖传来细微的震颤,像是在感知邪气里的线索,片刻后猛地睁开眼,声音都发颤,带着急切:“这邪气里的修士灵力更浓了!还有新的波动,是今晚刚留下的——说不定有修士被从这里拖进了暗渠!再晚一步,恐怕就来不及了!”
林舟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果然见城门洞角落有个被杂草掩盖的暗渠入口,铁栅栏早已锈得断裂,歪歪斜斜挂在洞口,黑黢黢的洞口里飘出淡淡的黑气,还夹杂着若有若无的腐臭,比江水的腥气更刺鼻。他握紧合一兵器,蓝白光芒在兵器上缓缓流转,像一道微弱的屏障:“我进去探探。你在城门洞外接应,遇危险就弹三声响琴,我立刻出来,别自己冒险。”
不等苏云汐说话,他弯腰就往暗渠里钻。苏云汐连忙拉住他的衣角,声音带着急颤,指尖都在发抖:“小心点!暗渠里窄,转身都难,要是遇袭别硬拼,我在外面用琴音帮你牵制,咱们一起走,别分开!”林舟回头冲她笑了笑,指尖在她手背上轻轻拍了下,像在安抚,又带着点坚定:“放心,我很快就出来。”说罢,便钻进暗渠,身影瞬间被黑暗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