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要御驾亲征!
这道旨意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把,瞬间点燃了整个京城!恐慌、震惊、质疑、乃至一丝被皇帝决绝所激起的悲壮热血,在朝野上下疯狂蔓延。
太和殿前的誓师大会,气氛凝重得如同铅块压在所有人心头。旌旗招展,甲胄森然,三万京营精锐肃立如林,寒光映照着将士们或坚毅、或茫然、或恐惧的面庞。他们是大晏最后的屏障,如今却要跟随这位年轻得过分、登基以来便争议不断的女帝,奔赴那已然失陷的北疆绝地。
丹陛之上,晏华清未着繁复朝服,而是一身玄色轻甲,外罩绣金龙的墨色斗篷,青丝高束,露出光洁的额头和那双冰封般的凤眸。她手持象征着皇权的天子剑,目光扫过下方黑压压的军队和神色各异的文武百官。
没有慷慨激昂的陈词,她的声音透过内力,清晰地传遍整个广场,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破釜沉舟的力量:
“蛮族践踏我山河,屠戮我子民!云州血未干,幽州又陷落!北疆千里,已成人间地狱!”
“朕,受命于天,承祚于祖,乃大晏之君,万民之主!今国难当头,社稷倾危,朕若龟缩于这宫墙之后,何以面对列祖列宗?何以面对天下苍生?!”
她猛地举起天子剑,剑锋直指北方,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金铁交鸣般的锐利:
“故,朕今日在此,决意亲率王师,北上抗胡!不破蛮族,誓不还朝!”
“诸君!”她的目光扫过每一位将士,“尔等皆是我大晏好儿郎!家中亦有父母妻儿!今日,朕与尔等同行!马革裹尸,亦无所惧!但教一息尚存,必不让胡马度我关山!”
“杀!杀!杀!”
或许是皇帝亲征的决绝感染,或许是国破家亡的恐惧驱使,三万将士爆发出震天的怒吼,声浪直冲云霄,驱散了几分弥漫的悲观。
誓师完毕,大军开拔。晏华清翻身上马,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她在马背上最后回望了一眼那座巍峨肃穆的皇宫,目光在送行的百官中快速掠过——赵王脸上是恰到好处的忧国忧民;林清辞、周正等心腹眼神凝重,带着深深的担忧;而青黛,作为紫宸宫掌事女官,站在宫眷队伍前列,垂首恭送,看不清脸上表情。
晏华清心中冷笑,一扯缰绳,决绝转身。“出发!”
马蹄踏碎京城的安宁,滚滚铁流向着北方,向着那片血与火的炼狱,迤逦而去。
皇帝离京,如同搬走了压在权力漩涡上最重的一块巨石。表面的平静之下,暗流开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涌动。
晏华清离京前,留下了数道暗手。朝政由内阁与赵王“共议”,但“纪律检查委员会”周正被赋予监察之权,林清辞则暗中掌控着京城部分防务和情报传递。宫内,萧震坐镇,巽二统领影卫,监控着包括青黛在内的所有可疑人员。而那个重伤未愈的癸十一,则被秘密转移到了更加隐蔽的地方,由绝对可靠之人看守治疗。
然而,她深知,这些布置在真正的阴谋家面前,能起多大作用,犹未可知。
行军途中,晏华清并未沉浸在离愁别绪或对前路的恐惧中。她的大脑如同最精密的仪器,一边处理着雪片般从前线和后方传来的军报政令,一边反复推演着京城可能发生的种种变故。
她收到了巽二通过秘密渠道传来的第一份报告:陛下离京后,青黛行为如常,兢兢业业管理紫宸宫,未曾与任何可疑人员接触。赵王在朝堂上表现“谦逊”,多以“需等陛下决断”为由,暂缓了许多重大决策,看似并无越矩之举。
太正常了,正常得反而让人不安。
与此同时,北疆的零星消息也开始汇聚。溃败的阴影笼罩着整个战线,坏消息一个接一个:某某将领殉国,某处关隘失守,蛮族游骑已深入腹地数百里烧杀抢掠……关于镇北王和沈墨的消息,依旧杳无音信,生死不明。
巨大的压力如同无形的大山,压在晏华清和这支匆忙集结的大军身上。军中开始出现不稳的迹象,逃兵时有发生,士气低迷。
晏华清深知,再这样下去,不等到达前线,这支军队就要垮掉。她必须做点什么,来凝聚这涣散的军心!
这日傍晚,大军行至一处刚被蛮族游骑洗劫过的村庄。断壁残垣,尸横遍野,幸存的百姓目光呆滞,如同行尸走肉。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和焦糊气味。
所有将士都沉默地看着这人间惨剧,脸上充满了愤怒、悲伤,以及……一丝麻木。
晏华清勒住马,看着眼前的一切,胸腔中被压抑的怒火和杀意如同岩浆般奔涌。她猛地拔出天子剑,指向那片废墟,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颤抖,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将士耳中:
“看到了吗?!这就是蛮族!这就是退缩、怯懦的下场!” “今日,他们可以屠戮这个村庄!明日,就能践踏我们的家园!凌辱我们的姐妹!屠杀我们的父母!” “你们告诉我!我们能退吗?!我们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人,也变成这满地尸骸中的一具吗?!”
她策马在军阵前缓缓而行,目光如同燃烧的火焰,扫过每一张年轻或不再年轻的脸庞:
“不能!” “我们无路可退!身后,就是我们的父母之邦,就是我们誓死守护的一切!” “蛮族也是血肉之躯,也会流血,也会死!他们凭什么让我们恐惧?!” “传朕军令!”她声音陡然拔至最高,“即日起,凡斩蛮族首级一级者,赏银二十两!缴获战马兵器,尽数归个人所有!畏战不前者,斩!临阵脱逃者,斩!动摇军心者,斩!” “我们要用蛮族的血,告慰死去的同胞!要用蛮族的头颅,铸就我大晏的边关长城!”
“杀!杀!杀!”
这一次,将士们的怒吼声中,少了几分茫然,多了几分被惨状和重赏激起的血性与凶悍!
晏华清知道,光靠言语和重赏还不够。她需要一场胜利,哪怕是一场小小的胜利,来真正点燃这支军队的魂!
机会很快到来。前方哨探回报,一支约五百人的蛮族游骑,正在三十里外的一个河谷地带休整,看样子是刚刚劫掠归来,携带了大量财物和掳掠的妇女。
目标明确,人数相当,且敌人处于松懈状态!
晏华清眼中寒光一闪。“传令!前锋营轻骑简从,随朕出击!其余人马,原地戒备!”
“陛下!万万不可!您乃万金之躯,岂能亲身犯险!”随军将领们大惊失色,纷纷劝阻。 “朕意已决!”晏华清语气斩钉截铁,“狭路相逢勇者胜!朕要让将士们知道,他们的皇帝,不是躲在后面的懦夫!而是能与他们并肩作战,刀口舔血的战士!”
是夜,月黑风高。晏华亲率一千精锐骑兵,人衔枚,马裹蹄,如同暗夜中潜行的狼群,悄无声息地扑向那片河谷。
战斗,在蛮族哨兵发现敌情、发出凄厉预警的瞬间爆发!
晏华清一马当先,天子剑化作一道冰冷的闪电,直接将那名示警的哨兵劈落马下!她身后的骑兵如同决堤的洪流,狠狠撞入了混乱的蛮族营地!
杀戮,瞬间达到了白热化!
晏华清将前世的杀戮技巧与这具身体苦练的武艺结合,在敌群中左冲右突,剑光过处,必有一名蛮族骑士溅血落马。她的勇猛极大地激励了身后的将士,所有人都红着眼睛,疯狂地砍杀着眼前的敌人。
蛮族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又因携带掠获而行动不便,很快便陷入劣势。战斗持续了不到半个时辰,五百蛮族游骑被尽数歼灭,缴获战马财物无数,并成功解救出上百名被掳掠的妇女。
当黎明的曙光照亮河谷时,战场上只剩下蛮族的尸体和欢呼雀跃的大晏将士。这是北疆溃败以来,大晏军队取得的第一场胜利!虽然规模不大,但其意义非凡!
看着将士们脸上重新燃起的斗志和对自己近乎崇拜的目光,晏华清知道,这支军队的魂,被她用一场血腥的突击,强行挽回来了!
然而,就在她准备下令清理战场、凯旋回营时,一名负责搜查蛮族指挥官遗物的亲兵,急匆匆地跑来,双手呈上一件东西,脸色古怪:
“陛下!这是在那个蛮族头领身上找到的……是……是一封密信!上面的文字……像是中原的!”
晏华清心中猛地一跳,接过那封沾满血污的信。打开一看,信上的内容让她瞳孔骤然收缩!
这并非蛮文,而是用大晏文字书写!内容极其简短,却字字惊心:
“龙已离巢,鹰可展翅。按计行事,取而代之。‘雀’已就位,静待‘东风’。”
信的末尾,没有署名,只有一个熟悉的、扭曲的野兽图案印记!
影阁!
他们果然行动了!而且,“龙已离巢”分明就是指她御驾亲征!“取而代之”、“雀已就位”……这与“鸠占鹊巢”计划完全吻合!
他们要在京城,动手了!
而那所谓的“东风”……是指什么?是北疆某个关键的战机?还是……朝中某个大人物的配合?
晏华清握着这封意外获得的密信,看着东方刚刚升起的朝阳,心中没有丝毫胜利的喜悦,只有一片冰冷的急迫。
京城,此刻恐怕已是暗流汹涌,杀机四伏!
她必须尽快结束北疆战事,回师京城!
但眼前的烂摊子,又该如何收拾?镇北王下落不明,幽州已失,蛮族主力何在?沈墨是生是死?
所有问题,都亟待答案。
而她也明白,自己此刻,已真正置身于天下这盘最大的棋局之中,进退皆关乎国运,再无退路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