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房间,那一声凄厉无比的惊呼,如同利剑划破了死寂的夜空!
“阿牛!阿牛!你的身子怎么这么冰啊!你别吓娘啊!”
屋顶之上,林羽心中猛地一沉。
不好!
她再次释放神识,屋内的景象,清晰地映入她的脑海中。
只见那个名叫阿牛的青年,此刻躺在床上,面色已经呈现出一种死人才有的青灰色。他胸口的起伏微弱到了极致,若有若无,仿佛下一刻就会彻底停止。
他那本就如同风中残烛的命魂之火,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黯淡下去!
林羽的神识顺着那股正在流逝的生机,猛地聚焦到了床头的枕头之下。
在那里,一面巴掌大小,背面雕刻着繁复花纹的古朴铜镜,正散发着一丝极其微弱,凡人根本无法察觉的灵光。
那灵光如同一根看不见的丝线,一端连接着阿牛的眉心,另一端则深深地没入了镜面之中。
阿牛那最后一丝生气,最后一缕命魂之光,正被这面诡异的铜镜,源源不断地,强行抽走!
就是它!
林羽瞬间确定,这便是所有诡异事件的根源。
她没有时间去惊醒那个已经找到铜镜,正准备拿出来的阿春。她必须立刻行动!
林羽心念一动,分出一缕精纯无比的神识,化作一道青色的细线,没有惊动任何人,小心翼翼地,朝着那面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铜镜,探了过去。
她要亲自进入这镜中世界,看看到底是什么妖魔鬼怪,在背后搞出如此滔天罪孽!
神识触碰到镜面的瞬间,一股冰冷的吸力传来。
林羽没有抵抗,任由那股力量将自己的神识拉扯了进去。
眼前的景象,并未如她预想的那般,是阴森恐怖的鬼域,或是怨气冲天的囚牢。
在穿过一层薄薄的水波纹之后,一个巨大无比,亮如白昼的空间,豁然出现在她的神魂视野之中。
这里,竟然是一间宽敞明亮的学堂。
一排排整齐的蒲团之上,数十个身影正盘膝而坐。
那些身影,全都是半透明的魂魄状态。他们一个个神情专注,聚精会神地望着前方,仿佛在聆听着什么世间至理。
林羽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阿牛,还有那个只剩半口气的张公子。
他们的魂魄,都在这里。
林羽的神识,顺着所有魂魄的目光,望向了学堂的最前方。
那里,一个身穿古朴儒衫,须发皆白的老者魂魄,正背对着众人,面对着一面由光芒组成的“墙壁”,在上面用手指不断地勾勒着什么。
那老者的魂体,比在场的所有人都要凝实,几乎与真人无异。他身上没有丝毫邪祟之气,反而萦绕着一股浓郁的书卷气,以及一丝淡淡的药香。
林羽凝神细看,只见那老者正在光壁上勾勒的,是一副极其复杂的人体经络图。他一边画,一边用一种平和而又充满磁性的声音讲解着。
“……故而,手少阳三焦经,起于关冲,终于丝竹空。其脉气,与足少阳胆经相互交会,一为阳维,一为枢机,共同维系着人体清阳之气的升发与疏泄。若此二经瘀滞,则清窍不明,浊气不降,轻则头晕目眩,重则神昏谵语……”
他所讲解的内容,高深莫测,直指人体本源,是林羽闻所未闻的医道至理。
这……这是在讲课?
林羽彻底愣住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在她惊疑不定之际,那正在讲课的老者,仿佛察觉到了什么。
他讲解的声音戛然而止,缓缓地,转过了身。
一双深邃而又平和的目光,穿透了数十个魂魄,精准无比地,落在了林-羽这缕外来的神识之上。
那目光中,没有敌意,只有一丝淡淡的惊讶,以及一种审视。
“阁下是何人?为何擅闯老夫的‘照心镜’?”老者的声音,直接在林羽的神魂中响起。
“你又是谁?为何要拘禁如此多的凡人魂魄?”林羽没有回答,而是冷声反问。
老者闻言,抚了抚自己凝实的胡须,脸上露出一丝无奈的苦笑。
“老夫华元,前朝一介御医罢了。”他坦然自承,“一生痴迷医道,临终前,却苦于一身所学后继无人,死后执念不散,一缕残魂便寄于了这面随身携带的‘照心镜’中。”
“我希望能将毕生所学传承下去,可世人愚钝,多被七情六欲所困,难有静心向学之人。无奈之下,老夫只好出此下策。”
他指了指身后那些听得如痴如醉的魂魄。
“此镜能映照人心,凡心有良善,且对医道稍有天分者,皆会被老夫感知。我便将此镜化出无数分身,藏于货郎担中,随缘而售。一旦遇到合适之人,便引其魂魄入镜。”
原来如此!
难怪自己卜算不出任何规律,原来这老鬼竟是随机作案!
“在此镜中世界,他们可剥离凡俗之身的七情六欲,摒除一切杂念,心无旁骛,方能专心向学,继承我的衣钵。”华元说到这里,脸上露出一丝自得之色。
林羽听完他的解释,心中的怒火,却是不减反增。
“好一个‘出此下策’!你可知,凡人魂魄离体,三魂七魄不全,肉身得不到滋养,要不了多久,便会生机断绝,彻底衰亡!”
她的声音,如同寒冰。
“你这哪里是在传承医道!你这分明是在是杀人,而不是传道!”
“什么?!”
华元闻言,那张古井无波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惊骇。
他沉浸在自己的教学世界中,竟是完全忽略了外界肉身的变化!他只想着传道,却忘了这些魂魄,都还有着一具脆弱的凡胎!
他猛地一挥手,一面光屏出现在他面前。
光屏之上,清晰地显现出阿牛那具躺在床上,生机即将断绝的身体。
看到那青灰的脸色,和那几乎停止的呼吸,华元的魂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他那凝实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浓浓的愧疚与慌乱。
“我……我只是想找个传人……我不想杀人啊!”
林羽看着他这副模样,知道此人本性不坏,只是一个偏执到了极点的医痴。
她心中念头急转,立刻便有了决断。
“现在说这些都晚了!外面那人的命魂之火,随时都会熄灭!你若还想弥补,就立刻放了所有人的魂魄!”
“放了?”华元一愣,随即脸上露出极度的不舍与挣扎,“可……可我的医术……”
“你的医术,我来学!”
林羽的神识,瞬间凝聚成一道青鸟的虚影,出现在华元的面前,声音斩钉截铁。
“我拜你为师,替你将这一身医术,发扬光大,传于后世。条件是,你现在,立刻,马上,放了所有人!”
这,便是她想到的,最好的解决办法。
既能救下满城百姓,又能得到这前朝御医的毕生所学。这桩机缘,她要了!
华元呆呆地看着眼前这只由神识凝聚而成的青色神鸟。
他能感受到,对方身上那股纯净浩瀚,做不得假的功德之力,以及那远超凡人的灵慧。
让一只功德灵兽,来继承自己的医道?
这……这似乎,比找一个凡人,要靠谱得多!
华元的脸上,挣扎之色愈发浓烈。他既为自己险些酿成大错而愧疚,又对这千载难逢的传承机会,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心动。
良久。
他那双深邃的目光,死死地盯着林羽的虚影,仿佛要将她彻底看透。
最终,他缓缓地点了点头,但说出的话,却并非是同意。
“你既想学我医术,想让我信你,可以。”
华元的声音,重新恢复了镇定,带着一种考验的意味。
“那就先治好我这镜中,早已病入膏肓的‘心病’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