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双双接过那个小小的纸包,触手温热,还带着林羽的体温。
她凑过耳朵,听着林羽那几乎细不可闻的耳语,眼睛,一点一点地亮了起来。
从最初的疑惑,到恍然大悟,最后,变成了一抹狡黠的,跃跃欲试的兴奋。
她懂了。
擒贼先擒王!
不跟那些大头兵硬碰硬,直接废掉那个带头的!
祝十六在一旁,死死地攥着拳头,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
他听不清干娘在说什么。
但他看见了陆双双脸上那瞬间明悟的表情。
他看见了王大锤眼中那死灰复燃的希望。
一股莫名的,巨大的信任感,让他那颗几乎要被绝望压垮的心,重新找到了支撑。
干娘,一定有办法。
……
夜,深沉如墨。
军营里,除了几处篝火旁还有醉醺醺的士兵在划拳赌钱,大部分地方,都已陷入了死寂。
一道灰色的身影,如同一缕没有重量的青烟,悄无声息地,从伤兵营的阴影中滑出。
陆双双的身法,在炼精化气中期的法力加持下,已经远超凡俗武者的想象。
她避开了几队昏昏欲睡的巡逻兵,脚尖在帐篷顶上轻轻一点,便如夜枭般,悄然落在了伙房的后方。
一股酒糟混合着馊饭的味道,扑鼻而来。
她没有丝毫犹豫,身形一闪,便钻进了漆黑的伙房。
借着从门缝透进来的微弱月光,她一眼就看到了墙角那几个巨大的酒瓮。
明天一早,即将出发去“扫荡”李家庄的部队,都会在这里领上一碗壮行酒。
陆双双没有耽搁,她摸到最大的那个酒瓮旁,轻轻揭开封泥。
将怀里的那个纸包打开,把里面灰白色的粉末,尽数,倒入了酒中。
药粉入酒,无声无息,瞬间便融化得无影无踪。
做完这一切,她又像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夜色里。
整个过程,不超过十个呼吸。
……
第二天,清晨。
天刚蒙蒙亮。
五百名士兵,已经在营地前的空地上集结完毕。
他们脸上,大多带着一种宿醉后的疲惫,和一种即将去劫掠的,残忍的兴奋。
一个身材魁梧,满脸横肉的校尉,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缓缓踱步到了队伍前方。
他就是这次行动的指挥官,李校尉。
“兄弟们!”
李校尉清了清嗓子,声音洪亮地吼道:“都他娘的给老子打起精神来!”
“前方的李家庄,富得流油!粮食!女人!应有尽有!”
“只要拿下了那里,主将大人说了,抢到的东西,咱们留三成!”
“吼!”
人群中,爆发出了一阵贪婪的,野兽般的嚎叫。
李校尉满意地看着这一切,正要挥手下令出发。
突然。
他的脸色,猛地一变。
那张原本还红光满面的脸,瞬间变得铁青,然后,又泛起一股诡异的惨白。
他的额头上,冷汗“唰”地一下就冒了出来。
一股毁天灭地,完全无法抗拒的洪荒之力,在他的腹中,疯狂搅动!
“呃……”
李校尉死死地捂住肚子,身子在马背上,剧烈地一晃。
他想忍。
他可是主将!他不能在五百个手下面前出丑!
可是,他忍不住!
“噗——”
一声惊天动地的,不该在如此严肃场合出现的异响,骤然响起!
紧接着。
“噗通!”
李校尉双眼一翻,整个人,直挺挺地,从马背上栽了下来!
他那身威武的铠甲,瞬间变得狼狈不堪。
一股难以言喻的恶臭,以他为中心,迅速朝着四面八方扩散开来!
全场,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士兵,都瞪大了眼睛,呆滞地看着眼前这超现实的一幕。
他们的校尉大人……当众……
窜了?
短暂的死寂之后,人群中,不知是谁,第一个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这一下,像是点燃了火药桶!
“哈哈哈哈!”
“校尉大人这是……喝多了?”
“这味道,太冲了!”
压抑的哄笑声,瞬间变成了肆无忌惮的狂笑!
军纪,威严,在这一刻,荡然无存!
“快!快把校尉抬回去!”
副将终于反应过来,涨红了脸,手忙脚乱地招呼着几个亲兵,七手八脚地将已经昏死过去的李校尉,狼狈不堪地抬回了营帐。
一场本该血腥残酷的屠村行动,就在这样一种荒诞到极点的闹剧中,被迫中止。
伤兵营的角落里。
祝十六看着那片混乱,听着那边的哄笑,整个人,都呆住了。
他缓缓转过头,看向正平静地给一个伤兵换药的林羽。
原来,救人,并不一定需要刀剑和鲜血。
……
中军大帐。
“砰!”
一个青铜酒杯,被狠狠地砸在地上,摔得粉碎!
主将那张络腮胡子的脸,因为暴怒而涨成了猪肝色。
“查!给老子彻查!”
他像一头暴怒的狮子,在帐中来回踱步。
“出征之前,主将窜稀!这要是传出去,我庐州军的脸,还要不要了!”
“这绝对是奸细!是燕王派来的奸细在捣鬼!想乱我军心!”
他猩红着眼睛,对着帐下的亲卫吼道:“把伙房所有的人,都给老子抓起来!一个个审!用刑!老子就不信,撬不开他们的嘴!”
很快。
一个面如土色,浑身抖得像筛糠一样的火头兵,被两个如狼似虎的卫兵,死狗一样拖了进来。
“将军饶命!将军饶命啊!”
火头兵一进来,就“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拼命地磕头。
主将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将他提了起来,恶狠狠地问道:“说!是不是你在酒里下的药!?”
“冤枉啊!将军!借小的一百个胆子,小的也不敢啊!”
火头兵吓得魂飞魄散,裤裆里,一片湿热。
“不是你,难道是酒自己长了腿,跑去茅房里泡了一圈吗?!”
主将失去了耐心,连续问了几遍,火头兵除了喊冤枉,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需要一个交代。
需要一颗人头,来泄愤,来重新树立自己的威严。
“哼!就算不是你,也是你看管不力,玩忽职守!”
主将一把将他甩在地上,对卫兵喝道:“拖出去!斩了!”
“不要啊!将军!”
火头兵发出了绝望的哀嚎。
就在卫兵即将把他拖出大帐的那一刻。
一个清冷平静的声音,从帐外传来。
“将军,且慢。”
众人循声望去。
只见林羽带着祝十六,缓步走进了大帐。
主将看到她,眉头一皱,但还是压下了几分火气。
毕竟,这位是救了他十几个弟兄性命的神医。
“玄云道长,你来做什么?”
“将军大人。”林羽微微颔首,不卑不亢地说道,“贫道听闻此事,心有疑虑,便擅作主张,去验过了昨夜剩下的酒水。”
她顿了顿,在所有人注视下,说出了一句让主将都愣住的话。
“酒水,并无问题。”
此言一出,满帐哗然!
“什么?”主将的眼睛,眯了起来,“道长的意思是?”
“贫道以为,此事,或许并非内鬼所为。”
林羽的声音,清晰而又沉稳,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力量。
“问题,很可能不出在酒里,而是出在……”
“水里!”
“我军大营,临河而建,所有饮水,皆取自于此河。若是有敌军斥候,在上游投毒,后果不堪设想!”
“李校尉或许只是体虚,第一个发作。但若不加以防范,只怕全军上下,都将有此风险!”
“贫道以为,此事与这位火头军无关。当务之急,是立刻封锁水源,另寻扎营之地,以防万一!”
这番话,如同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
大帐内的其他将领们,脸色瞬间都变了!
他们都是行军打仗的老手,自然明白水源被污染的严重性!
相比于一个虚无缥缈的“内鬼”,一个来自敌人的,致命的“威胁”,显然更具可信度,也更加可怕!
主将的脸色,阴晴不定。
他看着林羽,又看了看地上那个瑟瑟发抖的火头兵。
这个道姑的分析,合情合理,甚至,让他感到了一丝后怕!
如果真是这样……
就在他犹豫不决,整个大帐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之时。
“当——!当——!当——!”
营地外,突然响起了急促到令人心胆俱裂的警锣声!
下一秒!
一个斥候连滚带爬,衣甲不整地冲进了大帐,他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变了调,嘶声高喊:
“将军!不好了!”
“燕王军主力……正绕过正面防线,朝我军侧翼,急行军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