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音石贴在唇边的瞬间,云绮月察觉到指尖传来一阵细微震颤。她立即收手,将石块翻转压进掌心,目光扫过前方光幕——那条讯息已经消失,新的交易信息如流水般滚动而出,仿佛从未出现过异常。
但她知道,它曾存在。
叶凌轩仍半蹲在摊后角落,视线牢牢锁住街角那名灰袍巡查。对方没有立刻行动,而是缓缓环顾四周,右手从腰间令牌上移开,转而按住了肩头的通讯玉符。他没说话,只是微微颔首,像是接收了什么指令。
“他在等命令。”柳萱儿低声说,顺手拨弄面前一筐干枯的赤鳞草,借着扬起的碎屑掩住自己侧脸,“不是怀疑,是确认。”
陈三山靠在后方阴影里,铜牌已被他重新收回皮囊,只露出一角边缘磨得发亮的绳结。他盯着巡查修士的动作,嘴角微动:“百讯阁的消息一旦发出,系统会留痕三刻钟。只要有人点进暗点三九八,后台就会记录追踪路径。他们现在查的,是有没有人碰了那条线。”
云绮月低头,指腹轻轻摩挲袖口内侧一道新划的刻痕——那是她刚才用灵力在布料上留下的计时标记。三刻钟未到,风险仍在。
“我们不能一直躲在这儿。”她说,“若天工阁封锁消息,后续无人响应,这条线就断了。”
“不会没人看。”陈三山声音低沉,“南陵令牵扯太大,十年前那批炼器师失踪案,背后都有它的影子。真正知情的人,看到这三个字就会动。”
话音未落,前方街道另一侧,一名戴斗笠的散修缓步走近药材摊。他脚步不快,左手搭在腰间革袋上,经过摊前时,忽然停下。
“赤鳞草多少钱?”他问,声音沙哑。
摊主是个老妇人,正低头数铜板,头也不抬:“两枚下品灵石一把。”
那人没还价,也没掏钱,只在擦身而过的刹那,极轻地说了一句:“三九八开了。”
随即迈步离去,背影很快混入人流。
四人皆未出声。
云绮月指尖在膝上缓慢划出一个“静”字,力道沉稳。她不动,也不抬头,仿佛只是个普通买家,正在犹豫要不要买药。
柳萱儿却已悄然抬手,在整理草药堆时,将一枚薄如蝉翼的纸符蹭落在地面尘土中。那符无色无纹,沾了灰便与泥土融为一体,唯有施术者能感知其气息流动。
“他是冲着消息来的。”她低声说,“而且知道怎么回应。”
“三九八不是随便能开的。”陈三山眼神微凝,“那是旧炼器坊的地下接头编号,只有被清退或逃亡的外院弟子才知道入口密钥。这人……至少和天工阁有过关联。”
“可他为何不留下?”叶凌轩皱眉,“一句‘开了’就想走?”
“不是不留。”云绮月终于开口,“是不能留。他现身已是冒险,再多停留一秒,都可能被盯上。”
她顿了顿,看向柳萱儿:“能跟多久?”
“半个时辰。”柳萱儿闭眼感应片刻,“符很弱,只能追踪大致方向。若他中途进密室或穿阵法,就会断。”
“够了。”陈三山站直了些,“只要有人接应,说明消息已经触到旧部。天工阁要压,也得先清理内鬼。”
正说着,远处钟楼再次敲响,八记钟声荡过长街。光幕刷新之际,竟又有一次短暂卡顿。
紧接着,一条新讯息浮现:
【悬赏:求证南陵令真伪,线索可靠者赠中品灵器一件】
发布者匿名,地点标注为“东区自由议坛”。
云绮月瞳孔微缩。
这不是官方公告,也不是百讯阁常规栏目。自由议坛是散修自发组织的信息交换区,向来不受各大门派直接管控。这条悬赏的出现,意味着有人在主动推动追查。
“有反应了。”柳萱儿呼吸略紧,“不是冷场,他们在试探。”
“也是反制。”叶凌轩冷冷道,“说不定是天工阁放的饵,想引出知情者。”
陈三山摇头:“不像。赏格太低,语气太急。真要钓鱼,该用更高利益吸引贪心之人。这是真有人想查。”
云绮月盯着光幕,直到那条讯息被彻底刷走。她缓缓吐出一口气,将传音石收入怀中。
“下一步,等追踪反馈。”她说,“若那人去的是安全屋,我们就派人接应;若是陷阱,至少能摸清他们布控的范围。”
“我去。”柳萱儿立刻道。
“你不合适。”陈三山打断,“你脸上有特征,前日还在西区换过丹药,有铺面记得你。我来带路。”
“你也不能去。”叶凌轩看着他,“你是被逐弟子,身份最敏感。他们现在一定在调阅旧档,查所有可疑人员。”
四人一时沉默。
最终,云绮月解开外袍系带,随手披上柳萱儿的一件粗麻短衫,又抓了一把草灰抹在额角。“我跟符走一趟。没人认识现在的我。”
“不行!”叶凌轩猛地抓住她手腕,“你才是他们最想抓的人。拓本在你身上,血契是你牵头立的,一旦暴露,全盘皆输。”
云绮月望着他,眼神平静却不容动摇:“正因为是我牵头,才不能躲在后面。你们谁去都不如我去安全——我现在看起来就是个跑腿的小丫头,连灵息都压到了锻体境。”
她抽回手,整了整衣领,低声道:“我会小心。若半个时辰没消息,你们就当我已经失联,立刻切断所有关联痕迹。”
叶凌轩死死盯着她,拳头攥紧又松开。
“她是对的。”陈三山低声道,“我们现在需要的是动作,不是保护。你守在这里,盯住光幕变化。若有新消息,及时传递。”
柳萱儿咬了咬牙,从怀里掏出一块木牌塞给云绮月:“这是我以前在北岭用的信物,万一走散,去‘残炉居’找一个叫老刀的瘸腿汉子,他会帮你。”
云绮月点头,将木牌贴身收好。
她起身时,脚步轻缓,像寻常杂役一样低着头走出摊后,顺着人流方向走去。身影渐远,直至拐入一条岔道,消失不见。
剩下三人各自归位。
叶凌轩靠墙坐下,剑横膝上,手指始终未离剑柄。他的目光一次次扫向街面,每一次有人靠近药材摊,心跳便沉一分。
柳萱儿继续摆弄草药,实则通过指尖与追踪符的微弱联系,感受着远方的气息波动。大约一炷香后,她眼皮忽然一跳。
“动了。”她低语,“她在往南走,速度不快,像是在等人汇合。”
陈三山嗯了一声,手指在皮囊表面轻轻敲击两下,像是在默记节奏。
时间一点点过去。
第九记钟声响起时,柳萱儿突然绷直脊背。
“断了。”她声音发紧,“符的气息消失了,就在一刻钟前,位置停在南巷第七口井附近。”
“被人发现了?”叶凌轩问。
“不一定。”陈三山眯起眼,“也可能是进了屏蔽阵。南巷那边有几个废弃作坊,早年是私炼禁器的地方,残留着隔灵石壁。”
“她没回来。”柳萱儿盯着那条空荡的巷口,“也没有信号。”
三人陷入沉默。
就在此时,前方街心,两名身穿青纹袍的修士并肩走来。胸前绣着精细的齿轮图腾——正是天工阁内院执事标志。
他们步伐稳定,目光扫过东区各摊,最终停在一处悬挂铜铃的测谎阵前。其中一人取出一块玉牌,轻轻一刷。
阵法嗡鸣启动,一道淡金光幕自地面升起,开始扫描过往修士的灵识波动。
“他们在排查。”陈三山缓缓后退一步,隐入更深的暗处,“这是内院才有的清查手段,一般交流会不会启用。”
叶凌轩缓缓将剑鞘转向内侧,避免反光暴露金属光泽。
柳萱儿低头整理草药,手心却已沁出冷汗。
清查阵启动不过十息,远处忽然传来一声闷响。
紧接着,南巷方向腾起一股黑烟,虽不高,却笔直升起,像是某种信号。
陈三山猛然抬头,眼中闪过一丝震动。
“是炼火印。”他喃喃道,“只有旧炼器坊的人才知道怎么点。”
柳萱儿猛地攥紧草筐边缘。
那股黑烟持续了数息,随即熄灭。
街面上,两名天工阁执事同时转身,朝南巷疾步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