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站在原地，手慢慢放下来，脸上的笑也消失了。刚才还油腔滑调的样子没了，眼神变得慌乱。他本来想靠几句好话蒙混过关，可云绮月看他时的眼神太冷，像刀子一样，让他从头凉到脚。
云绮月没再理他，只对门外的弟子说：“带他去偏院住下，没我的命令，不准离开。”
声音不大，但语气很硬，没人敢违抗。
那人张了张嘴，最后什么也没说，低头走了出去。脚步不稳，像是踩在棉花上。经过守门的弟子身边时，对方扫了他一眼，手已经按在剑柄上。他知道，自己被盯上了。
门关上后，柳萱儿从角落走出来。她压低声音说：“他刚才说话太顺了，一点都不像真的。每句话都像是背好的。”
云绮月点点头，手指轻轻摸着桌子边缘，眼睛盯着那张供词。“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她说，“老手了。知道什么时候该哭，什么时候该闭嘴，也知道我们会问什么。可惜……”她冷笑一下，“他忘了，破绽不在话里，在心里。”
她走到桌边，拿起物资清单，翻到第三页，指着一行字说：“赤阳门三天前报损的固元膏少了七十份。这些东西不会自己不见。”
“七十份？”柳萱儿皱眉，“够一场小规模演武用了。”
“足够一支暗队练三次合击术。”云绮月声音冷了些，“他们却说是‘虫蛀发霉’。”
“要查吗？”叶凌轩站在窗边问，一手搭在剑上。
“已经在查了。”她说，“你去把库房进出记录调出来，重点看前天夜里子时到丑时之间，有没有人用高层令牌打开过药柜。”
叶凌轩转身要走。
“等等。”云绮月叫住他，“别惊动任何人。先查记录，再核对守卫名单。如果发现不对，立刻封存证据，等我回来处理。”
叶凌轩停下：“你要去哪儿？”
“外面。”她卷起几张地图，塞进布袋，“有些东西没人会送上门，必须亲自去拿。”
柳萱儿皱眉：“你是说南麓毒雾林？那边现在全是毒气，鸟飞进去都活不了多久。三年前派了七个人进去，只有一个活着出来，还是疯的。”
“九转回灵散只能长在那种地方。”云绮月看着墙上的地图，“那是唯一能让新弟子稳定激发灵脉的药材。没有它，他们连基础阵法都撑不住。”
她又指向另一处山地：“玄冥陨铁矿三年前出过一次矿，有两个采工回来过，说过入口位置。虽然矿道塌了，但外面还有残矿可以挖。雷纹刃需要它重铸，不然断了就废了。”
“那你也不能去。”叶凌轩上前一步，“你是主事的人，你要出了事，整个营地都会乱。谁来指挥？谁来管事？”
“正因为我主事，我才清楚我们现在多缺东西。”她看着他，眼神很亮，“符纸只剩四百多张，疗伤药不到一半，雷纹刃丢了五把，备用武器也不够。如果我们什么都不做，等到联合演武那天，连一场完整对抗都完成不了。”
屋里没人说话。
窗外风吹过铜铃，发出一声轻响。
柳萱儿咬了咬嘴唇：“那我跟你一起去。”
“你留下。”云绮月摇头，“预警系统是你负责的，你走了，万一妖潮来了，没人拉警报。”
“我可以把口令交给陈砚。”
“这不是口令的事。”她的语气软了些，走过去拍了拍柳萱儿的肩，“是人心。弟子们知道你在，才会安心。你不在，他们会怕。特别是北林组那群孩子，刚淘汰完一轮，本来就紧张。”
柳萱儿没再说话，只是低头搓着手腕上的绳结。那是她当散修时留下的习惯，一紧张就会碰它。
云绮月走到门口，掀开帘子。外面阳光照进来，院子里有弟子在搬箱子，汗水湿透了衣服。远处传来练剑的声音，裴昭带着新人练步法，一声令下，十几把剑同时刺出，划破空气。
她看了看天色：“今天下午出发。”
“你要带几个人？”叶凌轩问。
“四个就够了。一个懂药，一个识矿，再加上你们两个。”
“我去。”柳萱儿马上说。
“我说的是叶凌轩。”
“可他得守营地！”
“我已经安排好了。”云绮月回头看向两人，“从现在起，叶凌轩代行总令职权。所有物资、人员、突发情况，都由他决定。每天辰时，我会用传讯玉符联系一次。如果有紧急事，启动三级烽火令。”
叶凌轩沉默了一会儿，终于点头：“我知道怎么做。”
“还有。”她从怀里拿出一块铜牌，颜色发暗，边上刻着符文，正面嵌着一块蓝色晶石，“这是库房副钥，只有我和你能开二级仓库。你拿着，别离身。”
叶凌轩接过铜牌，入手冰凉。他握紧了，像是抓住了整个营地的责任。
“我不怕你犯错。”她说，“我怕你不敢做决定。如果你犹豫，就会有人插手。如果有人不服你的命令，你就告诉他们——是我让你这么做的。”
叶凌轩抬头看她，眼里有些波动：“你什么时候开始这么信我了？”
“不是现在。”她嘴角微微扬起，“是从你十七岁那年，替我挡下那一剑开始的。那时候你连剑都拿不稳，却冲了过来。”
这时，陈砚跑进来，手里拿着一张纸，额头冒汗：“南岭剑宗送来消息，愿意给一批低阶符纸，但要换三个庇护名额。”
“多少张？”
“一百二十七张。”
“不够。”她连看都没看，“而且太晚了。我们要的是能撑高强度对抗的三级导灵符，不是练基础用的。”
“可总比没有强。”
“拿这种符纸上场，等于让弟子拿命填。”她把纸推回去，“告诉他们，我们不接受交易。”
陈砚收起纸，低声说：“已经有三个门派在传，说我们撑不了几天了。”
“让他们传。”她望着远处的山，“等我带回东西，他们自然闭嘴。”
下午，她在校场高台召集所有人。
弟子们站成几排，安静地看着她。阳光照在她身上，风吹起她的长发，旗帜也在风中猎猎作响。
“我知道最近大家心里不安。”她说，声音不大，但每个人都听得很清楚，“场地修了，计划改了，现在又要查物资。有人觉得烦，有人觉得累，这很正常。”
她看了眼人群，看到裴昭抿着嘴，苏映雪低着头，后排几个少年眼里藏着焦虑。
“但我告诉你们，我们不是在熬时间。我们在抢时间。三天后是联合演武，再往后就是决战。我们现在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让更多人活下来。”
“我准备出去一趟。去拿回本该属于我们的东西。我不保证一定能拿到，但我会去。”
“你们要做的事很简单——守住这里。不管听到什么话，看到什么动静，只要我没回来，训练不能停，阵法不能撤，哨点不能空。”
她顿了顿，声音更低，却更坚定：
“我不怕走夜路。我只怕有一天回头，发现身后没人了。”
台下一片安静。
接着，有人鼓掌。
先是裴昭，然后是苏映雪，再后来是整个北林组。掌声不大，但很稳，一声接一声，一直没停。
她走下台时，柳萱儿迎上来：“人都选好了。李清露懂药，赵岩识矿，加上我和你，正好四人。”
“斗篷准备了吗？”
“星罗斗篷两件，避毒香囊六个，干粮和水也都装好了。”
“好。”她说，“让她们申时前在校场东门集合。不要穿门派衣服，用灰袍盖住标记。”
“你真不让我去？”
“你得在这边盯着。”她说，“如果我三天没传讯，你就启动应急预案，重新分配资源。通知各组长，进入一级备战状态。”
柳萱儿看着她，终于点头：“你自己小心。”
傍晚，她回到房间检查装备。剑已经磨好，闪着寒光；符纸贴满内袋，一层叠一层；玉瓶里的水是刚换的，取自后山寒泉，能解轻毒。她又看了一遍地图，在南麓毒雾林的位置画了个圈，在断脊山旁写了几个字：“入口可能在旧矿道西侧塌方处，需用震脉锤试探。”
敲门声响起。
“进来。”
叶凌轩走进来，手里拿着一个布包，神情有点犹豫。
“给你。”他递过来，“这是我娘留下的护心镜，能挡住一次金丹以下的攻击。你带上。”
她接过打开，是一面古朴的铜镜，嵌在黑布里，背面有龙纹，龙眼处有一颗淡青色灵石。她摸了摸，能感觉到里面藏着一股守护的力量。
她点头：“谢谢。”
“你不用这么紧张。”她笑了笑，“我又不是不回来了。”
他看着她，眼神复杂：“你还记得答应过我什么吗？”
“哪一件？”
“你说过，每次出任务，都要平平安安回来。”
她笑了，夕阳照在脸上：“我记得。”
他转身要走。
“叶凌轩。”她叫住他。
“嗯？”
“如果我在路上发现别的药源点，会记下来。”她说，“回来交给你。”
他点头，走了出去。
她坐回桌前，提笔在日志最后一页写下：
“申时整队，东门出发。目标：东玄洲南麓毒雾林外围，寻九转回灵散；西幻洲断脊山，探玄冥陨铁矿脉。”
写完，合上本子。
窗外，夕阳落下，天边一片红。
风从门缝吹进来，掀动了地图一角。
她伸手按住，手指正好落在断脊山的位置。
这时，远处钟楼传来一声长鸣。
像出发的号角，也像命运的敲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