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面平静了，但塌陷的地方还在轻轻动，像大地在喘气。裂缝一直延伸到高台边，石头滚落，灰尘还没散。云绮月站在高台最前面，风吹起她的长发，露出她冰冷的脸。她右手按着胸前的玉佩，掌心传来一阵震动——不是地动，更像是有人在心里说话。
这震动来自玉佩，像是回应什么，又像在警告。
她皱眉，看向西北方向。那里原本是战场边缘的一片荒地，草枯了，地上有尸体。现在空气开始扭曲，像有什么东西在搅动。灰黑色的雾从地上冒出来，一开始只有一点点，很快就像潮水一样蔓延开来，盖住了光，吞掉了轮廓。
“不对。”她低声说，声音很轻，但很警觉。
黑雾自己动，走得有规律。它绕过尸体和破兵器，避开带血的铠甲碎片，好像知道这些死物不用管。它的目标很清楚：各营阵地。几个靠前的弟子发现不对，立刻拿出火符点燃，火焰升起，照亮了一点地方。可火刚燃起来，就被吞没了，连火星都未留下，只剩下一片更浓重的黑暗。
叶凌轩跳上高台，黑袍飘动，剑没出鞘，身上已经有很强的杀气。他眼神锋利，盯着前方浓雾。“能看清里面吗？”
“看不清。”柳萱儿也到了，肩膀上有泥灰，显然是跑来的。她喘着气，手指在空中划动，结了一个灵印，指尖发出淡淡的蓝光。“但我感觉到了——他们在动。不是乱走，而是按路线推进，像是……在布阵。”
云绮月眼神一紧，马上喊：“所有控阵弟子回守主阵节点！弓弩手退到第二防线，不准追击！稳住队形！”
她的声音穿过黑雾，清楚传到每个营地。原本有些乱的队伍安静了些，有人扶起伤员，有人握紧武器，按计划后撤。脚步声多但不乱，受伤的人咬牙坚持，互相搀扶，慢慢退出危险区。
可黑雾来得太快。
不到半小时，整个战场都被罩住。只能看到三步远，再远就是漆黑一片。更糟的是，灵力变得很难用，施法时经脉像被沙子磨，连最简单的照明术都撑不过三秒。
一个年轻弟子慌了，冲出防线大喊：“师兄！你在哪？”
没人回答他，只有一声刀响，接着是闷声倒地。
别人赶过去看，发现他躺在地上，胸口插着一把染血的短刀——那是他们自己的兵刃，刀柄上还缠着红绳。
“别出声！”云绮月厉声喝道，“它靠声音引人靠近！所有人闭嘴，用灵识找同伴！”
她闭眼，深吸一口气，把光明之力注入玉佩。这次她不再压着，而是全力催动。玉佩越来越烫，却不伤她，反而让她神志清醒，像雾散见月。
睁开眼时，她发现黑雾靠近她会退开一点，尤其在玉佩周围有个小圈是干净的，像黑海中的孤岛。她举起玉佩，仔细看雾的流动。
“不是乱飘。”她喃喃道，“是转着圈往一个点收——它们在聚集。”
柳萱儿坐下，双手再次结印。这次她用了“灵觉织网”，把剩下的灵力变成细丝探进黑雾。她脸色愈发苍白，手指微微颤抖，额头上满是汗珠，嘴唇也泛着青，但她没有停下，咬牙坚持着。
“有规律。”她说，“它们……一步一步移动。像是配合某种节奏……每七下呼吸，就震一次，像……心跳。”
云绮月眼睛一缩。
七息一震，正是古书里写的“封印逆律”。
“源头在西北角。”她突然说，声音冷得像冰。
叶凌轩立刻看向那边，脚下一动就要冲出去。
“不行。”她伸手拦住，“现在出去就是送死。我们看不见敌人，但他们看得见我们。你一出去，就成了靶子。”
他停下，拳头捏得紧紧的，指节发白。“那怎么办？等他们一个个杀进来？看着同门死？”
“先守住。”她说，语气稳定，“等我想办法。”
她转身面向中军，举起玉佩，全力催动灵力。玉佩亮了起来，发出柔和却有力的光，像初升的太阳，虽不刺眼，却带着驱邪的力量。以她为中心，一个透明屏障慢慢展开，推开黑雾几尺，形成一个两丈宽的安全区。
“所有人听令！”她大声喊，“有光明类法宝、修纯阳功法的人，立刻到中军集合！用灵力共鸣撑起防护！再说一遍——马上集结！不得耽误！”
命令传下去后，陆续有人从黑雾中走出。有的拿着发光的法器，有的双手结印，身上闪着淡淡金光。他们有的拄拐，有的被人扶着，但没人退缩。他们一步步走到高台，在指定位置站好，把灵力输进地面阵纹。
屏障慢慢变大，范围扩大到主阵周围三十丈。虽然还是看不到远处，但至少挡住了黑雾继续入侵。伤员被抬进来，丹堂弟子赶紧救人，发药，包扎，秩序在混乱中慢慢恢复。
这时，一名丹堂弟子跑过来，满脸惊恐。“师姐……前线几个人……喘不上气，倒下了！还有人胡言乱语，说看见死去的同门……有人跪地哭，叫不醒……”
云绮月心头一沉。
这不是普通的遮蔽，也不是毒雾。
黑雾还能影响心智，让人产生幻觉，崩溃意志。
她低头看玉佩，光还在。刚才它排斥黑雾，说明两者相克。但她不能一直撑下去，灵力消耗太大，之前战斗留下的伤也开始疼，胸口闷得像被铁箍勒住。
“叶凌轩。”她叫了一声。
“在。”
“你带十名剑修守在屏障边上，发现异常立刻示警。不要乱冲，明白吗？”
“明白。”
他看了她一眼，眼里有担心，也有信任。转身离开，脚步坚定。
柳萱儿还在维持“灵觉织网”，汗水顺着脸滑下，滴在衣服上。她手指颤抖，灵力快没了，可她没停。这时候，多一分感知，可能就多救一条命。
时间一点点过去，屏障里的人越来越多。有人分干粮和水，有人检查伤情。混乱渐渐平息，秩序重建。但云绮月知道，这只是暂时的。
她盯着西北方向，虽然什么也看不见，但她感觉得到——那里的黑雾越来越厚，流动却慢了，像在积蓄力量，等某个时刻。
忽然，柳萱儿猛地睁眼，声音发抖：“变了……节奏不对了。它们……不再分散，全往中间挤！像是……要合成一体！”
云绮月抬头。
就在这一刻，屏障外的黑雾停了。
整个战场安静下来。
所有声音都没了，连风都不吹了。那些在屏障边徘徊的黑雾，像接到命令，缓缓向中心收缩。
一圈，两圈，三层螺旋状的雾层层叠起，围着某个看不见的核心旋转，像天地间睁开了一个巨大的眼睛，冷冷看着大地。
她的玉佩剧烈震动，烫得几乎伤皮肤。
“他们在启动什么。”她低声说，语气前所未有的沉重。
叶凌轩回来，站到她身边，剑已拔出一半。“要打断吗？”
“不知道核心在哪。”她说，“乱动只会让更多人死。”
“那就等？”
“不。”她握紧玉佩，指节发白，“我在等它成型。只要露出破绽，我们就反击。现在打断，它会散了再聚；只有完成那一刻，才是它最弱的时候。”
话音刚落，西北角的黑雾中心突然凹下去，出现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一股强大的吸力从中传来，屏障边几个人差点被拉过去。一个弟子脚下一滑，整个人往前扑，幸亏旁边人死死抓住手腕，才没掉进去。
云绮月立刻加大灵力，屏障嗡鸣，地面阵纹闪动，勉强稳住。
漩涡深处，浮现出一座模糊的阵法图案，由无数扭曲的符文组成，正在缓慢转动。那些符文不像人间文字，更像是从地狱爬出来的诅咒，每一笔都透着邪恶。
她瞳孔一缩。
那不是普通阵法。
那是封印逆阵——用来破坏封印的禁术。
而他们脚下的土地，正是古老封印所在地。
传说千年前，一位堕仙设下九重锁，镇压一个屠城百万的邪物。此地从此禁止修行，进十里就会心神不宁。现在看来，那一战从未结束，只是被埋进了历史。
黑雾不是攻击。
是仪式的媒介。
对方根本没想强攻。
他们从一开始就计划好了，用突袭吸引注意，用假象迷惑判断，就是为了这一刻——彻底毁掉地底封印。
她的手按在胸口，玉佩烫得吓人，可她不敢松。
下一瞬，漩涡猛然扩大，一道漆黑光柱冲天而起，直通云霄。
天空变了，乌云翻滚，闪电闪烁，却没有雷声。那光柱像连接天地的桥，把整个战场拉入异象。地面再次震动，裂缝加深，隐隐有赤红光芒从地下透出，像沉睡的怪物睁开了眼。
云绮月望着那道通天黑柱，心里清楚了。
这一战，不只是为了活命。
更是为了阻止一场能毁灭九州的大灾。
她慢慢举起玉佩，声音穿透寂静：
“准备迎战。”
“这一次，我们守的不是阵线。”
“是我们活着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