碗底最后一点糊糊被刮净,胃里那点可怜的暖意很快被清晨的寒气吞噬。
体内的余烬比昨夜似乎又微弱了一丝。胸口那枚碎片的滋养,如同细露滴入旱地,仅能维持最低限度的不灭,远不足以应对可能再次降临的危机,更别提支撑他再次进山寻找更多碎片。
坐困愁城,唯有死路一条。
他必须出去。必须在村民彻底将他视为“非人”、采取更极端行动前,找到新的资源。
但村子对他而言,已是禁区。每一道门后都可能藏着惊恐和敌意的眼睛。
他的目光投向村庄更深处,越过那些低矮的屋顶,望向村子边缘,那座记忆碎片中模糊存在的——荒废的土地祠。
据说很早以前就荒废了,香火断绝,庙祝早不知去向,只剩一座破败的小屋和半倾的泥塑,平日除了顽童偶尔去躲猫猫,大人鲜少靠近。那里,或许能找到些被遗忘的、对他有用的东西。比如,祭祀后可能残留的、含有特殊矿粉的颜料?或是某些垫桌脚、塞墙缝的“无用”旧物?
这是一个渺茫的希望,但已是目前唯一的选择。
他站起身,没有走通常的村路,而是绕到院子最偏僻的角落。那里有一段矮塌的土墙,很容易翻越。墙外是一条狭窄的、堆满杂物和枯草的背巷,平时极少有人行走。
瘦小的身影利落地翻过土墙,落入背巷的阴影里。他贴着墙根,脚步轻捷如同猫科幼兽,快速而安静地移动。
清晨的村庄尚未完全苏醒,但已有炊烟和零星的人声。他避开所有可能有人出现的主干道,专挑最偏僻、最肮脏的角落穿行。腐烂的草垛、半塌的猪圈矮墙、甚至一道干涸的水沟,都成了他潜行的掩护。
他的动作带着一种与年龄和虚弱身体不符的精准与冷静,总能提前片刻感知到远处的脚步声或开门声,并及时隐匿身形。
几个早起拾柴的妇人挎着篮子走过,大声谈论着家长里短,完全没有注意到不远处柴堆后那一动不动的阴影。
一个老汉打着哈欠推开院门,泼出一盆隔夜废水,浑浊的水流险些溅到巷口,而那身影早已悄无声息地退后,融入了另一片阴影。
他就这样,如同一个灰色的幽灵,在村庄苏醒的边缘悄然穿行,朝着记忆中标定的方向靠近。
越靠近村子边缘,房屋越发稀疏破败,人声也几乎听不到了。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荒弃的气息。
终于,那座小小的土地祠出现在视野尽头。
比记忆中的更加破败。低矮的土坯围墙大半坍塌,祠屋的茅草顶塌了一个大洞,木门歪斜地半开着,里面黑黢黢的。院中荒草长得有半人高,在寒风中枯黄摇曳。
他并没有立刻靠近,而是伏在一段残垣后,仔细观察了许久。
确认四周绝对无人,也没有任何异常的气息后,他才如同壁虎般滑入荒草之中,借助枯草的掩护,悄无声息地接近那扇歪斜的木门。
浓重的灰尘和霉味扑面而来。祠内光线昏暗,勉强能看清正中一座泥塑的土地像已然残破不堪,脑袋掉了一半,露出里面的稻草和木架。供桌倾覆在地,碎成几块。角落里堆着些看不清是什么的破烂杂物,上面覆着厚厚的蛛网。
他走了进去,目光如同最精细的篦子,扫过每一寸地面,每一片阴影。
他翻动倾覆的供桌碎片,摸索着冰冷的地面,探查那些蛛网缠绕的角落。
大部分都是真正的垃圾:腐烂的布条、碎瓦、虫蛀的木屑……
忽然,他的指尖在摸索供桌仅存的一条完好的桌腿时,触到了一丝异样。
那桌腿底部似乎垫着什么东西。他用力将桌腿掰开一点,从下面抽出一块扁平的、边缘不甚规则的暗黄色物体。
像是一块老旧的龟甲,只有巴掌大小,颜色沉暗,表面似乎曾刻过什么,但已被磨损得几乎看不清痕迹。入手冰凉,却异常沉重。
更重要的是,当他的手指接触到这龟甲的瞬间,体内那点余烬,再次产生了极其微弱的、与触碰到那枚暗红碎片时相似的悸动!
虽然反应远比那枚碎片微弱,几乎淡不可察,但确确实实存在!
这龟甲……也蕴含着某种极微弱的、类似的能量?
他心脏微微一缩,将这龟甲紧紧握住。
继续搜寻。在泥塑底座后方一个老鼠啃出的破洞里,他又摸到了一小截东西。拿出来一看,是一段被烧得焦黑、只剩指节长短的枯木,质地坚硬如铁,通体乌黑,表面有天然形成的雷击纹路。
余烬再次传来一丝微不可察的波动。
虽然微弱,但确实有!
他的搜寻更加仔细,几乎不放过任何犄角旮旯。
然而,除此之外,再无收获。剩下的, truly 只是毫无用处的废墟残骸。
但他已经满足了。一块龟甲,一截焦木。能量虽弱,但加上那枚碎片,至少能让他多支撑一段时间。
他将龟甲和焦木小心地揣入怀中,与那枚碎片放在一起。三种不同却隐隐同源的能量微弱地交织,让他冰冷的胸膛似乎都暖和了一点点。
不敢久留。他迅速退出荒祠,再次借助荒草的掩护,沿着来时的偏僻路径,如同潜行的阴影般,悄无声息地返回。
当他终于翻过那截矮墙,重新落回自家荒寂的院中时,天色才刚刚大亮。
怀中的三件东西硌着他的胸口,带来冰冷的触感,却也带来一丝微弱的希望。
他看向远处被朝阳染上金边的山峦轮廓。
储备,又多了一点。
距离目标,似乎又近了一小步。
尽管前路,依旧漫长而艰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