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子时,阴气极盛,月隐星稀。
灵溪谷深处,那口被藤蔓乱石掩盖的枯井周围,此刻已被一座庞大的“瞒天过海”阵法彻底笼罩。阵法光幕无形无质,完美融入夜色,不仅隔绝了内部一切气息、声音、光影,更扭曲了外围感知,使任何无意间靠近此地的弟子或鸟兽,都会下意识地绕道而行,仿佛这里从未存在。
阵法之内,气氛却压抑得令人窒息。
枯井旁的空地上,近百名身影被强大的禁制束缚,瘫倒在地。他们之中,有面目狰狞、煞气未消的魔道囚徒,有眼神怨毒、气息衰败的宗门叛徒,更有几头被特制锁链洞穿琵琶骨、奄奄一息的凶戾妖兽。此刻,无论他们曾经何等凶悍,眼中都只剩下绝望与恐惧。他们已然明白,自己成了某种可怕仪式的祭品。
数十名气息冰冷的影卫如同凋塑般肃立在周围,维持着阵法的运转,确保万无一失。
楚惊天并未亲临,但他的一道强横神识化身却悬浮于井口上方,面无表情地俯瞰着下方如同待宰羔羊般的祭品,眼中只有冰冷的决绝与一丝压抑的狂热。
影卫头领立于井边,手中托着一尊造型诡异、遍布血色符文的黑色小鼎。他看了眼天色,沙哑的声音在死寂的阵法内响起:
“时辰已到,起阵!”
话音落下,周围所有影卫同时结印,打向地面早已刻画好的巨大血色阵图!
嗡——!
血色阵图骤然亮起,散发出妖异的光芒,将所有祭品笼罩其中。下一刻,凄厉绝望的哀嚎与兽吼猛然爆发,却又被隔绝阵法牢牢锁住,无法传出分毫!
只见那些囚徒与妖兽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磅礴的血色气流混合着扭曲透明的魂魄能量,被强行抽取而出,如同百川归海般,疯狂涌入影卫头领手中的那尊黑色小鼎之中!
小鼎剧烈震颤,其上的血色符文如同活过来般蠕动,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腥臭与极致的怨毒气息。
这个过程持续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
当最后一丝气血魂魄被抽干,地面上只留下近百具彻底失去生机、如同枯藁朽木的干尸。血色阵图的光芒逐渐黯淡下去。
而那尊黑色小鼎,则变得无比沉重,里面仿佛承载着一片翻腾的血海与哀嚎的炼狱!
影卫头领脸色也微微发白,显然主持此等邪阵对他消耗不小。他不敢怠慢,双手托举小鼎,将其移至枯井正上方,口中念念有词,催动秘法。
“以血为引,以魂为祭,污秽万法,洞开幽冥!去!”
他猛地将小鼎向下一倾!
轰!!!
一道粘稠无比、由无尽气血与怨魂凝聚而成的暗红血柱,如同咆哮的血龙,带着滔天的怨气与污秽之力,勐地灌入枯井之中,精准无比地冲击在那片铭刻着古老符文的井壁之上!
滋——啦——!
仿佛烧红的烙铁浸入冰水,刺耳的腐蚀声骤然响起!那原本古朴坚固、对寻常力量毫无反应的井壁铭文,在接触到这极端污秽血祭之力的瞬间,竟剧烈地颤抖起来!
铭文之上灰光急闪,试图抵抗、净化这股污秽之力,但那血祭之力实在太过庞大和邪恶,前赴后继,不断侵蚀、污染着铭文的灵性!
整个枯井都在剧烈震动,井壁岩石簌簌落下!
楚惊天的神识化身眼中爆发出惊喜的光芒!有效!
然而,就在井壁铭文的光芒被血污之力压制到最暗澹,即将被彻底污秽的刹那——
异变陡生!
那被污染的铭文中心,一点极致的黑暗骤然浮现!
那并非虚无,而是一种吞噬一切、终结一切的终极寂灭!
嗡……
一声仿佛来自远古洪荒、冰冷到没有任何情绪的低沉嗡鸣,自那点黑暗中扩散开来。
紧接着,那灌入井中的所有血祭之力,连同其中蕴含的磅礴气血与无数怨魂,如同遇到了无底深渊,被那点黑暗疯狂吞噬、湮灭!速度之快,远超之前的腐蚀!
“什么?!”影卫头领脸色剧变,想要收回小鼎,却发现自己与那血祭之力的联系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强行斩断!
那点黑暗迅速扩大,化作一个缓缓旋转的、巴掌大小的漆黑旋涡,悬浮于井底。旋涡之中,感受不到任何能量波动,只有一种令人灵魂冻结的绝对死寂与虚无。
它仿佛一张漠然的嘴,轻易吞掉了所有“祭品”。
然后,它微微一顿。
下一刻,一股无形无质、却蕴含着最纯粹“寂灭”意韵的波动,以那漆黑旋涡为中心,猛然扩散而出!
这股波动无视了物理阻挡,无视了“瞒天过海”大阵的隔绝,如同水银泻地般,瞬间穿透一切,扫过整个灵溪谷,乃至更远的地方!
噗!噗!噗!
阵法内,所有影卫如遭重击,齐齐喷出鲜血,修为稍弱者更是直接萎顿倒地,神魂遭受重创!那尊黑色小鼎瞬间布满裂纹,轰然炸碎!
就连楚惊天的神识化身,也剧烈晃动,变得明灭不定,脸上首次露出了骇然之色!
外门,林风洞府。
一直以《寂感寻踪术》全力感知的林风,在那漆黑旋涡出现的刹那,浑身勐地一震!
识海中的寂灭剑意前所未有的活跃起来,仿佛遇到了同源的存在,发出阵阵嗡鸣!
他“看”到了那口枯井,看到了那吞噬血祭之力的漆黑旋涡,更清晰地感受到了那股扩散开的、精纯至极的寂灭波动!
“那是……一道门户?还是一道……裂缝?”林风眼中精光暴涨。
与此同时,他掌心那枚一直安静的神秘碎片,竟第一次主动发热,微微震颤起来,与那遥远的漆黑旋涡产生了强烈的共鸣!
也就在这股寂灭波动扩散开的瞬间——
青云宗深处,数道强大的气息猛然惊醒!
青玄峰上,穆北秋霍然睁开双眼,目光如电,瞬间刺破虚空,望向灵溪谷方向,脸色无比凝重:“好纯粹的寂灭本源之气?!究竟是何物现世?!”
宗主闭关禁地外,那道虚幻身影再次凝聚,语气带着震惊:“如此邪恶的血祭之力……还有这股……仿佛来自九幽深处的寂灭回响?外门发生了何事?!”
一道道强横的神识再次被惊动,试图探向灵溪谷,却被那“瞒天过海”大阵和寂灭波动的残余影响所阻,一时难以清晰探查,但那股令人心季的寂灭回响,却已深深烙印在所有感知到它的强者心中!
枯井旁,楚惊天的神识化身又惊又怒,他没想到血祭竟会引来如此恐怖的反噬和变故!更没想到会惊动如此多的强者!
“撤!立刻清理痕迹,所有人撤回内门!”他当机立断,下达命令,神识化身率先消散。
残余的影卫强撑着伤势,狼狈不堪地迅速清理现场,拖走同伴尸体和干尸,仓惶遁走。
片刻之后,瞒天大阵散去。
灵溪谷重归寂静,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
只有那口枯井深处,那个巴掌大小的漆黑旋涡,依旧在缓缓旋转,散发着漠然的死寂。
以及,宗门高层被彻底惊动的无数目光,正迅速投向这片原本平凡的山谷。
林风缓缓睁开眼,深吸一口气。
“局面,彻底失控了。”
“不过……这样更好。”
他低头看向掌心灼热的碎片,目光锐利如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