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的万岁殿飘着异香,赵匡胤摩挲着青鸾宝镜,镜面忽现云州雪夜的幻影——耶律燕的白狼裘掠过冰河,发间东珠坠着半滴未干的鹤顶红。赵光义斟酒的手微不可察地颤抖,袖中琉璃瓶的\"牵机引\"渗入酒液,那毒原是南唐赐死林仁肇的秘药。
\"三弟可尝过鸳鸯泉的雪水?\"赵匡胤忽将酒盏举到烛火前,琥珀色的液体里游动着金丝般的毒痕。赵光义颈后渗出冷汗,瞥见兄长腰间金丝香囊鼓胀——那里装着赵京娘从契丹王帐盗来的验毒银针。
子时更漏骤停。赵匡胤踉跄起身,玉斧劈碎十二扇紫檀屏风,碎木中飞出二十年前义社结盟的血书。\"好做...好做...\"他嘶吼着扯开龙袍,心口浮现蛛网状青纹,与当年柴荣驾崩时的症状如出一辙。赵光义趁机捏碎腰间香球,解毒的龙脑香混着血腥气弥漫。
赵京娘赤足踏过太庙琉璃瓦,足链缀着的铃铛裹了浸过羊乳的丝帛。李丹心以药王谷的\"壁虎游\"贴在藻井暗处,嗅到龙床残留的曼陀罗气息——那味混在赵匡胤惯用的沉水香里,唯有精通毒术者能辨。青鸾宝镜在月光下自鸣,镜背的蟠龙纹竟渗出黑血,在《金匮之盟》帛书上洇出\"光义弑\"三字。
三更的枢密院突然火起。赵京娘翻动焦黑的《起居注》,残页显影药显出赵光义篡改的墨迹:原为\"晋王献西域葡萄酒\",被朱砂涂作\"帝自取酒饮之\"。忽有玄铁链破空而来,李丹心旋身掷出药囊,七种毒粉在空中爆成桃花瘴。追兵的面甲在毒雾中腐蚀脱落,竟是三年前\"暴毙\"的殿前都指挥使王继勋!
赵京娘扯断金丝香囊,三百根淬毒金线织成天罗地网。李丹心点燃从赵普府抄出的吐蕃密香,烟雾里浮出赵光义与南唐使臣密会的残影。追兵在幻象中自相残杀时,她拾起龙榻下的半枚玉珏——那原是柴荣赐给赵匡胤的护心镜残片,断口处沾着\"牵机引\"特有的孔雀蓝。
二人遁入终南山那夜,药王谷飘起罕见的红雪。赵京娘将青鸾镜沉入寒潭,水面却永远映着赵匡胤中毒时的竖瞳;李丹心在石壁刻下毒经,最后一笔突转为《虞美人》的曲谱。每逢雨夜,谷中回荡着玉斧凿冰的幻听,山民传言是赵匡胤的怨魂在写未尽的《平边策》。
十年后汴京灯市,卖《烛影谱》的盲翁突然暴毙,怀中掉出玄甲卫的残符。赵光义在祭天那日惊见祭文朱批化作血手印,印纹竟与寒潭底的镜面裂痕一模一样。而终南山深处,赵京娘正用金丝香囊的毒线绣着《推背图》第五十象,李丹心新制的\"牵机引\"在瓷瓶里泛起幽蓝的光……
祁连山的雪线刺破暮云,李丹心踩着疏勒河故道的流沙前行。她的药箱已换成胡杨木匣,匣面刻着七百归义军亡卒的名字。风掠过废弃的锁阳城时,城头吐蕃经幡的残片突然发出啸音——那调子竟与当年张议潮收复凉州时的号角暗合。
她在烽燧残骸里发现半截陌刀,刀柄缠着的五色丝早褪成惨白。指腹抚过\"开元三年将作监\"铭文时,沙地上浮现幻影:归义军医官正用银针挑出她肩头的箭簇。李丹心猛然撕开衣襟,肩膀的\"忠\"字刺青已爬满皱纹,像极了敦煌壁画里斑驳的佛陀手印。
七月十五中元夜,李丹心在月牙泉摆出三百六十五盏莲花灯。灯油掺了赵京娘赠的玄甲卫血粉,火苗竟呈青鸾展翅形。当她吟诵《往生咒》至\"魂归玉门\"时,泉水忽逆流成八卦阵,水底浮起具具唐铠。有牧童看见她整夜跪在泉畔,将药王谷的续命丹碾碎撒入沙海,宛如在给整片戈壁把脉问诊。
赵京娘攀至少室山摩天崖时,腕间金丝香囊突然自燃。她挥掌劈开冰瀑,露出云空法师刻在玄冰上的《混元诀》。字迹随日光偏移变幻,午时三刻显现的竟是赵匡胤的笔迹:\"重光四年,与云空较技于此\"。
她在摘星台演练混元功,掌风震落千年松针,针雨竟在空中拼出陈桥驿的地形图。当练至\"龙战于野\"式时,足下青石塌陷,露出暗格里泛黄的绢帕——帕上鸳鸯交颈图,用的是耶律燕教她的契丹双面绣法。赵京娘突然呕出口黑血,血珠坠入深渊那刻,少室山三十六峰同时响起梵钟。
霜降日,李丹心在阳关古道寻得归义军后裔。那少年正用吐蕃弯刀刻着敦煌星图,刀柄缠着褪色的守宫砂绸带。当她递上张议潮画像的残卷时,狂风骤起,卷沙成幕——画中张司徒的陌刀竟指向汴梁方位。而百里外的赵京娘,正将青鸾镜沉入少室寒潭。镜面映出她鬓角白发时,潭底似乎传来赵匡胤的叹息:\"朕的玄甲...可还合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