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拯团队在边陲榷场的绝境挣扎,终究未能完全掩盖于风沙之下。或者说,他们的对手,那位始终端坐于辽国权力巅峰的萧孝穆,早已预料到或有此一着。他并未选择沉默或狡辩,而是以更凌厉的姿态,先发制人。
辽国使臣手持国书,于大宋金殿之上,言辞恳切却又暗藏机锋。他并未直接提及包拯之名,而是痛心疾首地陈述:“……近日边境屡有不安之言,谓我大辽重臣意图不轨,此实乃宵小构陷,欲坏我宋辽百年兄弟之谊,动摇两国盟好之基石……望陛下明察,勿使谗言离间,寒了友邦之心。”
这轻飘飘的“谗言”二字,如同一块巨石投入看似平静的湖面。朝堂之上,主和派大臣们仿佛找到了宣泄口,纷纷出列,引经据典,痛陈边境生事之弊,强调“怀柔远人”之国策,言语间,已将包拯描绘成一个不识大体、惹是生非、险些酿成外交大祸的莽夫。
“包拯在榷场,屡屡挑衅友邦,扣押商队,散布流言,如今竟引得辽国递交国书!此风断不可长!”
“为一己之功名,置国家安危于不顾,当严惩以儆效尤!”
压力如同无形的潮水,从汴京朝堂,隔着千山万水,汹涌地压向雁门关外那座小小的榷场。包拯收到的,不再是训斥,而是近乎最后通牒的质询文书,要求他立刻停止一切“越轨”行为,并就“破坏邦交”之事做出解释。
烽火台内,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块。之前取得的证据,在更高层面的政治博弈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对手仅仅轻描淡写地一招“以攻为守”,便将他们逼入了真正的死胡同。展昭的手按在刀柄上,青筋暴露;雨墨眉头深锁;连一向沉稳的公孙策,脸色也难看至极。他们仿佛能听到萧孝穆在那遥远的辽国宫廷中,带着慈悲的笑容,欣赏着他们这困兽之斗。
就在这万马齐喑,似乎败局已定的时刻,公孙策却猛地扑到了那堆写满数据、符号、地图的陶片和纸张前。他的眼睛因为连续熬夜而布满血丝,但此刻却闪烁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光芒。外界滔天的压力,反而像是砸开了他脑海中某扇一直紧闭的门。
他不再去看单一的线索,而是像一位站在云端的神只,俯瞰着整个棋盘。他左手拿起记录私铸铜钱流通时间和数量的陶片,右手点着展昭标注的西夏“马匪”袭扰地点与时间的草图,脚下还踩着雨墨绘制的弥勒教传播路线图,目光最终死死锁定了最初那份被截获的、标注着西夏文的漕运水利图。
他的手指在空中快速移动,虚拟的线条将一个个孤立的点串联起来。 呼吸越来越急促,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嘴唇无声地翕动着,像是在进行一场极度复杂的演算。突然,他所有的动作猛地停下,整个人如同被雷电击中般僵住,随即,一种豁然开朗的、混合着巨大震惊与狂喜的表情,如同冲破乌云的阳光,瞬间照亮了他憔悴的脸庞。
“我明白了!我终于明白了!”公孙策的声音因为极度激动而嘶哑,他一把抓住包拯的胳膊,力道大得惊人,“大人!我们之前都错了!我们一直在被他们牵着鼻子走,看到的都只是‘术’,而非‘道’!”
他几乎是踉跄着将所有人拉到那张简陋的边境地图前,手指颤抖着,却无比坚定地划出两条清晰的脉络:
“看!野利仁荣!他的军事骚扰,看似凶狠,实则目标明确——漕运枢纽、边境屯田、军械工坊!他的经济攻击,私铸铜钱,收购粮草生铁,是为了在关键时刻制造混乱,抽空我们的战争潜力!这是‘伐兵’,是阳谋,是摆在明面上的刀,目的就是牵制我们的精力,让我们无暇他顾!”
他的手指猛地转向另一边,指向辽国方向,声音拔高,带着穿透迷雾的锐利:
“而萧孝穆!他的文化渗透,曲解经典!他的宗教蛊惑,散布末日!他的资金支持,看似为了弥勒教,实则很大部分,是通过野利仁荣的渠道,去支撑那些军事和经济上的破坏行动!他这是在腐蚀民心,动摇国本!这才是‘伐谋’,是‘攻城为下,攻心为上’!他在我们内部制造信仰的裂痕,让百姓对朝廷失去信心,让财富通过钱庄无声流失!”
公孙策的目光扫过震惊的众人,最终定格在包拯眼中,一字一句,如同惊雷炸响:
“他们二人,绝非简单的合作!野利仁荣在正面‘斩’我们的‘筋骨’,让我们外强中干!而萧孝穆,则在背后‘蚀’我们的‘魂魄’,让我们从内部瓦解!这,才是完整的‘断龙计划’!断的是我大宋的龙脉——既是地理上的漕运经济之脉,更是人心凝聚的国运之脉!”
这一刻,所有的线索终于汇聚成一条清晰的、恶毒的巨龙,其狰狞的全貌,第一次彻底暴露在包拯团队面前。这不再是孤立的案件,而是一场精心策划、旨在从根本上毁灭一个文明的复合型战争!
包拯深吸一口气,眼中之前因政治压力而产生的阴霾被瞬间驱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洞悉真相后的、无比冰冷的决然。
他知道了,他手中握着的,不再仅仅是扳倒一个权臣的证据,而是守护整个国运的钥匙。接下来的反击,必须一击必中,而且,要打在对方最致命的七寸之上!朝堂的职责?政治的压力?在这“断龙”真相面前,都已不再重要。
真正的决战,现在才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