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节度使衙门。
往日里肃穆而平静的官署,此刻被一股暴躁不安的气氛笼罩。
东京禁军节度使刘光世,对着面前的舆图指指点点,脸色阴沉得能拧出水来。
案几上,山东前线的一份份紧急战报堆积如山,每看一份,他紧握的拳头便又收紧几分。
“混账!简直是混账!”
刘光世猛地一拍桌案,双眼圆睁,怒气勃发,震得茶盏晃动。
山东的战况,东路金军势如破竹,德州、东平府相继失守,济南府岌岌可危。
按理说,山东的失利与他刘光世并无直接关系,毕竟他半年前才从山东军节度使调任东京节度使。
然而,朝中那些素来与他不睦的文官,却借此大做文章,阴阳怪气地宣称:“山东军避战而退,不思抵抗,乃是刘光世将军昔日治军不严,所带出来的兵!”
这些流言蜚语,如同淬毒的刀子,狠狠扎进了刘光光世的心窝。
刘光世素来最在意旁人对他的评价,尤其是“怯懦”、“逃跑”这些字眼,更是他避之不及的奇耻大辱。
回溯往昔,靖康年间,刘光世确实有过一段不堪回首的“黑历史”。
当时金兵南下,他曾为了保全兵力,甚至携士兵家属一同转移,被讥为“零伤亡逃跑”。
虽然事后他总能找出各种理由辩解,但在许多人眼中,“逃跑将军”的帽子已然扣在他的头上。
刘光世因此常常与人争执,甚至不惜大打出手,只为洗刷这份恶名。
如今,他得遇官家崇祯帝赏识,从一名备受争议的将军,一跃成为镇守东京开封府的封疆大吏,担负拱卫京畿的重任。
旁人慑于崇祯帝的威望,再不敢明目张胆地轻视于刘光世。
然而,山东军在金军兵锋面前的溃败,却让刘光世的名声再度处于风口浪尖之中,这让他如何能忍?
“他娘的!这群竖子,以为老子还是昔日的刘光世吗!”
刘光世越想越是郁闷,踱步到大堂中央,对着麾下众将吼道:“官家对我刘光世有知遇之恩,力排众议,将这东京留守重任交付于我!如今金人南下,必经我东京开封府,我等若不能让金人片甲不留,如何对得起官家的信任?!”
部下们见刘光世如此激愤,纷纷抱拳表态:“将军明鉴!末将等愿誓死追随将军,与金贼决一死战!”
“定叫金贼有来无回!”
刘光世见状,心中豪气顿生。
他决定要大干一场,好教满朝诸公和天下百姓知道,自己绝非徒有虚名之辈,而是能打硬仗、能守重镇的沙场宿将!
然而,东京开封府所面临的局面,远比刘光世想象的更为严峻。
此次金军三路大军,对东京形成扇形包围,可谓是前所未有的压力。
东路军的情况勉强还能接受,在河北军节度使王彦的顽强阻击下,虽然攻破了山东多地,但其锐气已被挫伤,未能迅速形成对开封的直接威胁。
但最让刘光世担忧的,是金军中路军的动向。
这支由金国第一大将完颜宗翰(粘罕)亲率的五万精锐,在河阳南渡黄河后,并没有像前两次金兵南侵那样,直接从相州直奔开封而来,而是主力直指西京洛阳!
崇祯二年十二月,噩耗传来,金军攻破洛阳城!
战报上描述,金军入城后,纵火焚毁民居,制造恐慌,并强行迁走了城内居民,造成了巨大的破坏。
随后,完颜宗翰分兵东进,占领了郑州、滑州等中原要地,形成了对东京开封府的合围态势!
东京节度使衙门内。
刘光世得到这个消息后,大惊失色,猛地站起身来,在地图前踱步,脸上写满了震惊与疑惑。
“金人竟然绕开了相州,先攻洛阳?!”
刘光世自言自语,反复思量。
前两次金兵南下,无不是走相州直奔开封。
相州扼守要冲,地势险要,是中原腹地的门户,金人为何舍近求远?
忽然,刘光世的脑海中灵光一闪,一个念头浮现出来。
“看来,是金人畏惧了相州防御使岳飞!”
刘光世想起此前李纲北伐真定府,岳飞作为先锋,连克金军三城,将金兵打得抱头鼠窜,威震河北。
金人在岳飞手上吃过大亏,对这位年轻的宋将,居然心生忌惮。
如今,岳飞率精锐驻守相州,金人选择绕开相州,先攻洛阳,再东进围攻开封,无疑是在避开岳飞的锋芒!
刘光世心中不禁对岳飞,这位昔日名声不显,如今却异军突起的青年将领,颇感佩服。
能让不可一世的金人畏惧,这份能耐,可不是寻常武将能有的!
他当机立断,立刻下令:“传我军令!命相州防御使岳飞,火速南下,驰援东京开封府!金贼围城之势已成,刻不容缓!”
此时,远在相州的岳飞也得到了紧急军情。
金军主力绕过相州,攻破洛阳,继而兵锋直指开封,形势万分危急。
他深知开封乃大宋旧都,战略地位极其重要,一旦失守,后果不堪设想。
岳飞不敢有丝毫耽搁,立刻点齐麾下五千精锐岳家军,顾不得长途跋涉的疲惫,自相州出发,星夜兼程,直奔开封。
北伐真定后,一年来,岳家军已从原本的三千人马,扩充到了五千。
五千岳家军,虽然人数不多,但个个都是精锐,纪律严明,战意高昂。
经过数百天的日夜苦训,也变得更加精锐!
为什么不多扩?
因为朝廷有制,防御使所掌的兵力,只有三千到五千,不能超出。
而且,岳飞以为,兵在精不在多,自己所练的五千岳家军,发挥的战力不比几万人马差,关键在于令行禁止,指挥得当。
他与金军中路主帅完颜宗翰(粘罕),乃是多次交手的老对手了。
从河北到中原,从真定府到相州。
岳飞深知完颜宗翰诡诈勇猛,这次奇袭洛阳,连他都没想到。
此番南下阻击金军,乃是守卫疆土,护卫大宋百姓!
不能有丝毫迟疑,他们如同利箭一般,直插金军合围开封的薄弱环节,准备与完颜宗翰,再进行一场你死我活的较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