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郝文月那尖利的嗓音又像淬了毒的针般扎了过来:
“陈大会长好一番长篇大论,听着热闹,实则空洞无物,说了等于没说!
先前一会儿说论道会有弊端,一会儿又说要长期举办,前后矛盾!
说到底,还是舍不得把自己的悟道心得拿出来分享吧?
莫不是敝帚自珍,怕别人学了去?”
陈明目光平静地看向郝文月,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郝师兄此言,倒也不算全无道理,那我便再说明白些:
论道会很好,利远大于弊,不仅要办,还要长期办下去!”
陈明的声音变得坚定,“它或许不是完美的,却能让我们在交流中取长补短;
在辩论中明辨是非,最终明心见性,得窥大道的一角。”
“陈道友说得好!”
“论道会一定要长期办下去,我第一个支持!”
连那些原本持观望态度的修士,此刻也纷纷点头。
郝文月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本想刁难陈明;
却发现自己再无反驳的余地,只能悻悻地闭上嘴。
高维新走上前,对陈明拱手笑道:“陈道友这番话,可谓是‘拨云见日’,让我等茅塞顿开。
这论道会,确实应该长期办下去。”
“我睢宁宫也赞成!”牛新年也高声道,“若有人敢在此生事,我牛新年第一个不答应!”
泰安盟、大秦修真界的修士们也纷纷响应,表态支持。
陈明看着眼前这一幕,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他知道,这场论道会的意义,已远超单纯的交流见解;
它不仅让六合商会在天南学塾彻底站稳了脚跟,更凝聚起了一股无形的力量。
这或许算不上什么惊天动地的伟业,却无疑是他修行路上,一个里程碑式的成就。
“多谢诸位支持。”陈明拱手还礼,笑容真诚;
又对众人笑道:“郝师兄的疑问,其实也是许多道友的疑惑。
什么是道?如何悟道?这世间从没有标准答案。
陈某与诸位一样,对大道的理解仍在摸索之中,从未敢说自己已经窥得真谛。”
他坦诚道:“以我如今的修为,对道的感悟确实浅薄。
但既然郝师兄质疑我言之无物,而且前后矛盾。
那我便将自己的一些浅见再复述一遍,我也绝不敢藏私。
只是,我却一时却想不出,比前面更恰当的话语,语言在大道面前,终究太过苍白。
有些感悟,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强行用言语描述,反而会失去真意。”
众人闻言皆点头,修行中确实常有这种体会;
明明心中有所触动,却怎么也说不明白,正如古人所言“道可道,非常道”。
“所以,今日我想换一种方式,讲讲我现阶段对大道的理解。”
陈明说着,从储物袋中取出一支竹笛,笛子通体翠绿,是用世俗界常见的湘妃竹制成;
连最低阶的灵纹都没有,显然只是一件凡物。
“这是我在世俗界时,偶然习得的吟唱调式,本是乡里人叙事用的,登不上大雅之堂。”
陈明将竹笛凑到唇边,微微一笑,“献丑了。”
笛声响起的刹那,全场瞬间安静了下来。
起初的调子极淡,像山间清泉叮咚,又像晚风拂过竹林,空灵而舒缓;
没有丝毫灵力加持,却仿佛能够穿透人心。
众人只觉心头一静,先前争论的烦躁、求道的焦虑,竟在这笛声中渐渐消散了几分。
片刻后,陈明放下笛子,口中轻轻哼唱了起来。
那曲调与笛声一脉相承,却没有任何歌词,只是简单的音节起伏;
时而如孩童嬉戏般明快,时而如老者低语般沧桑;
时而如雄鹰翱翔般高亢,时而如鱼儿潜游般幽沉。
他时而吹笛,时而吟唱,有时甚至只是随意地拍打着手掌;
模仿着风声、雨声、鸟鸣声、水流声……没有固定的旋律,却自有一番韵律;
仿佛将天地间的种种声音,都揉合在了一起。
更奇妙的是,他的表情随着曲调在不断变化:
时而眉开眼笑,仿佛看到了繁花似锦;
时而眉头紧锁,仿佛遇着了狂风暴雨;
时而凝神静气,仿佛在倾听花开的声音;
时而洒脱自在,仿佛化作了天边的流云。
半个时辰悄然流逝,笛声与吟唱渐渐停歇,余韵却在峰顶久久回荡。
现场一片寂静,所有人都沉浸在某种朦胧的感悟中,久久无法回神。
有人面露迷茫,仿佛看到了无数条岔路,不知该往何处去?
有人眉头舒展,眼中闪过一丝明悟,像是解开了困扰许久的心结;
有人热泪盈眶,口中喃喃自语,似与某种久违的情感重逢;
还有人如遭雷击,呆立当场,浑身灵力竟不由自主地波动起来。
过了许久,才有一个轻柔的声音打破了寂静:“大善,实在是大善!”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着水绿色长裙的女修站起身来;
她来自以音律着称的柔水摆族,名叫水西善涌,此刻眼中闪烁着激动的光芒:
“陈会长这番乐舞,看似杂乱无章,实则暗合天地韵律!
时而如阴阳相生,时而如四季更迭,将大道的‘变’与‘常’演绎得淋漓尽致,令我神往不已!
多谢陈会长赐教!”她对着陈明深深一礼,态度无比恭敬。
就在这时,一个意想不到的声音响起:“陈兄果然高明。”
众人惊讶地看去,说话的竟然是郝文月!他脸上虽然还有些不自然,眼神却异常真诚:
“方才是我狭隘了,听了陈兄这番歌咏,我心中确有触动,仿佛看到了一条全新的路,多谢。”
这番话一出,连牛新年都愣住了,随即冷哼一声:“装腔作势。”
话虽如此,语气却比先前缓和了许多,他转向陈明,拱手道:“陈兄,并非我故意挑刺。
你这番咏唱确实奇妙,我也隐隐有所感悟,却总觉得隔着一层;
如同隔靴搔痒,抓不住要害。不如你还是用言语明说,为我等解惑一二?”
牛新年的修为是筑基后期,比陈明高出两个小境界;
按照学塾规矩,本该称呼陈明为“师弟”,此刻却一口一个“陈兄”;
显然是打心底里,认可了陈明的见识。
陈明笑着点头:“牛兄的感受,许多道友想必都有。
其实道理很简单,所谓道法自然,就像我们看这天地;
有人爱旭日东升,有人喜皓月当空,有人惧狂风暴雨,有人恶酷暑严寒。
这些喜好厌恶各不相同,却都是大道的表现。”
他指了指远处的山峦:“那山巍峨,是道;那水奔流,是道;
这草木枯荣,是道;那鸟兽迁徙,也是道。道本就无处不在,只是呈现的方式不同。”
“前番诸位高贤引经据典,所说的‘道是虚无’‘道是规律’‘道是本心’;
都有各自的道理,也都能在古圣先贤的论述中找到依据。”
陈明继续说道,“这些见解各有其妙,很难说谁高谁低、谁对谁错;
毕竟,道本就没有固定的形态,又怎能用同一种标准去评判呢?”
“就像有人从《道德经》中悟出入世之道,有人悟出处世之道;
有人练剑,从剑中悟道;有人炼丹,从丹中悟道。
路不同,所见的道自然也不同。”他拿起那支竹笛,笑道;
“我用笛声讲述我的道,诸位也可以用自己的方式讲述你们的道。
这正是论道的意义所在,不必强求一致,只需要在交流中找到属于自己的路。”
“至于我刚才的歌咏,”陈明解释道,“其实没有任何深意;
只是将我平日里观察天地、修炼时的感受,用最朴素的方式表达出来。
风吹过竹林的声音,是我对‘动’的感悟;月光洒在湖面的静谧,是我对‘静’的理解;
灵力在经脉中流转的顺畅,是我对‘和’的体会;
将这些感受聚合在一起,便是我此刻对道的理解。”
这番话直白易懂,却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许多人的心结。
“原来如此!”一个修士恍然大悟,“我以前总想着从典籍里找‘标准答案’,却忘了去感受身边的道!”
“是啊,练剑时总想着招式要多精妙,却没注意过挥剑时的呼吸与天地的呼应!”
“陈兄这是在告诉我们,悟道不必舍近求远,从身边做起便是!”
现场再次热闹起来,却不再是先前的争执,而是充满了茅塞顿开的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