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府后门的青石阶上凝着晨霜,杨大川跺了跺冻麻的脚,暗卫甲已经“梆梆”敲响了铜门环。门房小厮的眼珠子就粘在了寿字馍上。三尺长的鎏金寿字馍在晨光里泛着蜜色光泽——那寿字笔锋遒劲,六十六颗蜜枣镶作祥云纹,十二条金鲤绕着寿桃游,鱼须子竟是用炸粉丝做的,颤巍巍好似要跃出蒸笼。
“这...这是吃食?”
小厮的哈喇子淌到前襟都没发觉。
“我的亲娘!都慢着点!小心碰到须子!”
罗管家提着袍角冲出来,山羊须翘成了月牙,
“快快快!抬去松鹤堂给老夫人过目!”
四个小厮抬着寿字馍走得战战兢兢,活像捧着玉皇大帝的炼丹炉。
“大川,你等会儿啊!没准儿一会有赏呢~”
罗管家步履不停,只能抽空嘱咐杨大川一句。
杨大川捧着茶碗蹲在耳房门口,桂花糕在嘴里化开甜香:
“这大户人家的茶点就是讲究,酥皮能掉八百层......”
话音未落,暗卫甲突然戳他腰眼:
“东家,墙角有耗子。\"”
“甭管它。先交货。”
杨大川嘬着手指上的糖霜,
“这龙须糖真不赖,回头给毛毛捎点。”
后巷墙根下,王赖子夹着腿直打摆子,天不亮就跟着杨大川的骡车跑了六七十里路,脚底都磨出了血泡。此刻肠子正在奏《十面埋伏》,晨起灌的凉水在肚里翻江倒海,他夹着腿往茅房窜的架势活像只瘸腿鸭子。偏偏罗府后门外下人的住的后巷修得曲径通幽,问了几个人他才提着裤子找到地儿。
松鹤堂里突然爆出阵喝彩,惊得檐下画眉扑棱棱乱飞。老夫人举着西洋镜将寿字馍照了又照,龙头拐杖把青砖地杵得咚咚响:
“赏!重重有赏!”
罗管家捧着五两红封出来时,杨大川正跟暗卫甲分食最后一块核桃酥。暗卫甲突然压低嗓门:
“东家,那耗子不见了......”
“算他命大!”杨大川喜滋滋的收了尾款和红封,跳上骡车甩鞭子往集上走去。
等王赖子脚步虚浮的跑回罗府后门上,杨大川骡车铃铛早响到了二里外。 王赖子拖着两条腿,磨磨蹭蹭的走到城门口,哆嗦着摸出两枚铜板:
“爷、爷雇辆车回村......”
赶驴车的赵大爷瞥见他裤脚沾的黄汤,捏着鼻子把驴车赶出二里地:
“晦气!”
“杨大川我日你祖宗!”
王赖子靠在城墙根上骂街,惊飞了树上一窝麻雀。
巳时的县集热闹得像开了锅。杨大江刚支起“售罄”的木牌,散客们就哀嚎着围上来。绸缎庄伙计扒着车辕不撒手:
“杨掌柜行行好!我家娘子害喜就馋这口......”
“对不住,真没了。”
刘秀芝掀开空蒸笼,
“明日请早......”
话音未落,骡铃叮当撞散人群。杨大川甩着红封跳下车:
“哥!罗府赏的!”
兄弟俩交换眼神的功夫,舒玉已经蹿上骡车数银子。小丫头突然“咦”了一声:
“小叔今儿个怎么奇奇怪怪的。”
“胡、胡扯!”
杨大川缩了缩脖子,
“准是你羡慕我今日吃了龙须糖......”
“小叔,你看斜对面。”
小丫头扯了扯杨大川的衣角。
三个新支的包子摊正对着杨家,蒸笼上歪歪扭扭写着“翡翠包”的布幡被风吹成了麻花。卖包子的婆娘刚掀开笼盖,绿中透黄的包子活像一窝癞蛤蟆蹲在荷叶上。
“啧,东施效颦。”
暗卫甲抱着胳膊冷笑。
这声嗤笑像往油锅里泼了瓢水,看热闹的顿时围过来。颜周氏一脸的怒容,绸缎庄伙计捏着鼻子嚷嚷:
“周婶子,您这翡翠包是掉粪坑染的色吧?”人群哄笑中,杨家的摊子已经收拾利索,正赶着骡车出了集市。
骡车刚刚停在杨家门前,舒玉已经蹿下骡车往家跑,舒玉迫不及待的告诉颜氏今日买卖的红火,可灶棚里飘出的肉香混着陌生人的大嗓门:
“仙儿,你家大江和大川可真是好孩子......”
小丫头刹住脚步,扒着门缝一瞧:颜氏正给一个妇人递姜茶,那人发髻上别的银簪子迎着阳光晃得人眼晕——让人看不真切。
“......要说这揉面的功夫,你说第二那没人敢认第一了。”
妇人捧着茶碗笑,
“咱可说好了,等我家小子娶媳妇你可得帮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