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家沟大捷!
那嘶吼如同旱地惊雷,裹着滚滚烟尘和马蹄踏碎青石板的暴烈声响,狠狠撞进杨家小院!每一个字都带着劫后余生的狂喜,砸得人耳膜嗡嗡作响。
“捷报!史家沟大捷!鞑子溃败!陈将军威武——!太原府援军威武——!静岚城有救啦——!!!”
死寂被瞬间撕裂!
西厢紧闭的门扉“哐当”一声被猛地从里撞开!王夫人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踉跄着扑到门口。她发髻散乱,素色的锦缎裙上还洇着方才泼洒的茶渍,脸颊上泪痕未干,甚至带着一丝未褪尽的绝望苍白。此刻,她整个身体都绷紧了,像一张拉满的弓,死死抓住冰凉的门框,指节捏得发白。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难以置信地望向院外声音传来的方向,瞳孔因巨大的冲击而微微放大。嘴唇颤抖着,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半点声音,唯有汹涌的泪水,毫无预兆地、决堤般冲出眼眶,顺着苍白冰凉的脸颊汹涌而下,瞬间打湿了衣襟。
“……陈将军威武——!太原府援军威武——!静岚城有救啦——!!!”
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狠狠砸在她摇摇欲坠的心坎上。紧绷到极致的弦骤然松弛,巨大的虚脱感混合着难以置信的狂喜猛地攫住了她!身体顺着门框软软滑下,最终跪坐在冰冷的门槛上。她抬起手,死死捂住嘴,可滚烫的泪水却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地冲出指缝,顺着颤抖的手背蜿蜒而下,砸落在青砖地上,洇开深色的圆点。没有声音,只有肩膀无法抑制的剧烈抽动。
结束了?这噩梦般的围城……真的结束了?
舒玉挨着杨老爹,小小的身体也跟着那吼声猛地一颤。她下意识地踮起脚,伸长脖子朝院门外望去,仿佛要穿透那堵土墙,亲眼看看外面是不是真的换了人间。紧绷了太久的心弦骤然松弛,一种近乎虚脱的轻快感猛地涌上来,让她长长地、无声地呼出一口浊气。成了!那包东西,那场冒险,那空间里累死累活的折腾……没白费!这提心吊胆、啃着野菜糊糊还怕鞑子破门的日子,总算……总算熬到头了!
“狗鞑子!天杀的畜生!挨千刀的王八犊子!你们也有今天!报应!活该!叫你们烧杀抢掠!叫你们不让人安生!老天爷打雷劈死你们这群狗杂种!下辈子都投胎当臭水沟里的烂泥鳅!”
颜氏枯瘦的手还死死攥着那个装豆子的葫芦瓢,此刻却猛地一松。她几步冲到西厢门口,看着跪在门槛上无声恸哭的王夫人,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丝复杂。她蹲下身,伸出粗糙却带着点温热的手,用力拍了拍王夫人剧烈颤抖的后背,声音带着一种笨拙却朴实的安慰:
“好了好了!哭啥?天大的好事!鞑子打跑了!咱静岚城保住了!你家老爷……那是有大福气的!定能平平安安的!快别哭了,仔细伤了眼睛!日子……日子还得往前奔不是?”
她拍得砰砰响,力道大得让王夫人身体都晃了晃,那粗粝的安慰却像一股暖流,注入冰冷的心田。
“砰!”
东厢房门被猛地撞开!杨大江只披着件外衫,光着脚丫子就冲了出来,睡眼惺忪的脸上满是惊疑,声音还带着刚醒的沙哑:
“咋了?出啥事了?我听着外头在喊……喊啥?是不是鞑子……”
“大哥!捷报!史家沟大捷!鞑子被打跑啦!”
杨大川兴奋得满脸通红,挥舞着手臂,声音震得葡萄叶都在抖。
“啥?!”
杨大江猛地瞪大了眼,像是被这巨大的馅饼砸懵了。他呆呆地站在门口,光脚踩着冰凉的青砖,好半晌,嘴角才极其缓慢地咧开,越咧越大,最终化作一个近乎傻气的、咧到耳根的巨大笑容。连日奔袭的疲惫和心头的重压,在这一刻被这纯粹的、劫后余生的狂喜彻底冲散。
“哈哈!哈哈哈!好!好哇!”
他搓着手,在院子里转了个圈,像个不知该往哪儿撒欢的大狗。元娘也闻声从屋里出来,扶着门框,看着丈夫傻乐的模样,再看看院中劫后余生的众人,脸上终于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轻松的笑意。杨家小院里,被捷报点燃的喜悦如同暖阳,终于驱散了连日笼罩的阴霾与悲声。
小院里紧绷欲断的气氛,被这突如其来的捷报彻底冲散。劫后余生的庆幸如同暖流,无声地在每个人心间流淌。颜氏抹着眼泪,看着儿子那傻样,又看看西厢门口无声垂泪的王夫人,心头那点泼辣劲儿终究被同为女人的心软压了下去。她将王夫人揽在怀里,枯瘦的手带着一种农妇特有的粗糙温暖,轻轻拍了拍王夫人冰凉僵硬的手臂,声音难得地放软了些,带着点劝慰的意味:
“夫人……快别哭了。天大的喜事!鞑子退了!咱……咱都能活下去了!日子……总能过下去的。”
王夫人身体微微一颤,仿佛被这粗糙的温暖惊醒。她抬起婆娑的泪眼,看着颜氏沟壑纵横却写满真诚的脸,又看看院子里杨大江那毫无心机的傻笑和杨老爹沉默却坚实的背影,心头那片绝望的冰封,似乎被这小小院落里真实的暖意撬开了一丝缝隙。她用力地点了点头,用袖子胡乱擦去脸上的泪水,努力想挤出一个笑容,却比哭还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