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玉推开杨家院门的那一瞬间，仿佛打开了一个烧得滚沸、即将炸锅的蒸笼！喧嚣嘈杂的声浪混合着各种汗味、土腥气扑面而来，砸得她小脑袋嗡的一声！
只见原本还算宽敞的院子里，此刻乌央乌央地挤满了人！粗粗一看，绝不止二三十号，怕是有三四十个妇人！老的、少的、壮的、瘦的，个个情绪激动，面红耳赤，七嘴八舌，如同几百只鸭子在同时聒噪！
她们的目标明确——被围在正房廊下台阶上的颜氏和元娘！
颜氏背靠着廊柱，脸色苍白得吓人，额头上全是密密麻麻的虚汗，嘴唇都有些发紫，一只手无力地挥动着，似乎想说什么，却被淹没在鼎沸的人声里，另一只手死死按着胸口，呼吸急促，眼看就要站不稳了。
元娘的情况稍好一些，但也强不到哪里去。她被两个身材高壮的婆子一左一右夹在中间，那两人唾沫横飞地对着她耳朵嚷嚷，手还不住地拉扯着她的衣袖。元娘试图挣脱，脸色又急又气又怕，眼圈都红了，像只被困在暴风雨中心的小鸟，无助又可怜。
周婆子、凤儿、刘家李家的妇人们想挤进去护着主家，却被更大的人潮推搡在外围，急得直跺脚，声音完全被盖了过去。
各种各样的吵嚷声、哭诉声、叫骂声混杂在一起，几乎要掀翻屋顶：
“颜嫂子！您行行好！俺家都快揭不开锅了！让俺闺女来吧！她可能干了！”
“放屁！你闺女瘦得跟猴似的，能有什么力气？俺家儿媳妇才是真能干！选俺家的！”
“凭什么选她不选俺？俺可是杨氏本家的！论起来你还得叫俺一声婶子！有好事不想着自家人，胳膊肘往外拐？” “里正家的就能走后门了？俺们这些没门路的就活该饿死？今天不给个说法俺就不走了！”
“欺负人！太欺负人了！说好了招工，俺天没亮就来了，凭啥一句话就打发了？耍人玩呢？！” “就是！必须给个说法！不然俺们就去找族长评理！”
声音尖利刺耳，内容胡搅蛮缠。舒玉甚至看到人群里夹杂着几个明显不符合条件的老太太和小姑娘，也都在跟着瞎起哄。
而被围在中间的颜氏，显然已经快撑不住了，身体微微摇晃，眼神都有些涣散，那些吵闹的妇人却仿佛视若无睹，依旧拼命往前挤，只想把自己的诉求塞进主家的耳朵里。
看到这一幕，舒玉只觉得一股怒火“噌”地一下直冲头顶！气得她眼前差点冒金星！阿奶和娘亲连日劳累，身子本就虚着，哪经得起这般围攻和吵闹？！
“都给我闭嘴！！”
一声带着稚气却异常尖利愤怒的童音猛地炸响，如同平地惊雷，竟然短暂地压过了现场的嘈杂！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尖喝惊得一愣，下意识地循声望去。
只见院门口站着一个穿着小红褂子、梳着两个小揪揪的小姑娘，正是舒玉。她小脸气得通红，乌溜溜的大眼睛里仿佛燃着两簇小火苗，小小的胸脯因为愤怒而剧烈起伏着。
然而，这安静只持续了一瞬。那些吵红了眼的妇人们看清只是个四岁小娃，愣了一下之后，非但没有收敛，反而更加变本加厉！
“哎呦！这是杨家那个毛丫头吧？快帮你婶子我说说话！”
“小丫头片子懂什么？一边玩儿去！”
“大人说话小孩别插嘴！”
甚至有人试图绕过舒玉，继续去围攻颜氏和元娘。
舒玉看着阿奶那苍白的脸色和摇摇欲坠的身体，心急如焚，再也没耐心跟这些人废话！她猛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古朴的铜哨——那是杨老爹给她，让她遇到急事时召唤暗卫用的——塞进嘴里，鼓起腮帮子，用尽全身力气猛地一吹！
“哔——！！！”
尖锐刺耳的哨音如同警报，瞬间穿透了所有的吵闹声，清晰地传了出去！
哨音未落，两道身影如同鬼魅般，以惊人的速度从院外疾掠而入！正是负责暗中护卫的暗卫乙和恰好就在附近、听到动静赶来的石磊！
两人如同两尊铁塔，瞬间落在舒玉身前，挡住了那些试图涌向颜氏的妇人。暗卫乙眼神冰冷，手按在腰间的短刃上（并未拔出），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凛冽气息。石磊虽然瘸了一条腿，但那股战场上厮杀出来的煞气却丝毫不弱，虎目一瞪，声如洪钟：
“干什么？！都想干什么？！退后！”
他们二人的突然出现以及那慑人的气势，终于将混乱的场面彻底镇住！妇人们被吓得齐齐后退一步，脸上露出惊惧之色，喧闹声戛然而止，院子里瞬间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
舒玉小手一指被围在中间、几乎要晕厥的颜氏和元娘，声音带着哭腔和无比的愤怒：
“乙叔叔！石叔叔！把她们从我阿奶和我娘身边赶开！谁再敢碰我阿奶和我娘一下，不用客气！”
石磊和暗卫乙立刻上前。石磊毫不客气地用手上的棍子拨开人群，暗卫乙则直接拿过门边的扁担护在颜氏和元娘身前，冰冷的目光扫视四周，让那些妇人不敢再靠近半步。
人群被强行分开，露出了中间几乎瘫软的颜氏和瑟瑟发抖、头发散乱的元娘。
舒玉立刻像只小炮弹似的冲了过去，挤开人群，扑到颜氏身边，踮着脚焦急地查看：“阿奶！阿奶你怎么样？娘！你没事吧？”
颜氏嘴唇哆嗦着，眼神涣散，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晕……晕得很……天旋地转的……站不住了……”
元娘也流着泪，紧紧抱住女儿，身体还在微微发抖。
舒玉的心揪得紧紧的，怒火再次熊熊燃烧！她猛地转过身，面向那群噤若寒蝉却依旧眼神各异的妇人，小脸冷得像结了一层冰霜。
几个上了年纪、自觉有些身份的婆子，见来的只是个小孩和两个护卫（乙她们认识，石磊有些面生），惊惧过后，那点倚老卖老的心思又活络起来，试图开口：
“哎呦，这……这咋还动上武了？俺们就是来说理……”
“闭嘴！”
舒玉根本不给她们说话的机会，声音冰冷，带着与她年龄截然不符的威严和决断，
“谁再多说一个字，吐出一个音——！”
她乌溜溜的眼睛如同冰冷的刀子，缓缓扫过全场，每一个字都咬得极重，
“她，连同她全家、她族里所有沾亲带故的人，杨家的作坊，永远！永远不会用！我说到做到！”
这话如同最寒冷的冰水，瞬间浇灭了所有人心中最后一点侥幸和吵闹的心思！永远不用！还牵连全族！这惩罚太重了！重到没人敢承担！那些原本还心存侥幸、想着法不责众、准备等会儿再理论的妇人，顿时脸色煞白，眼中露出真正的恐慌和后悔！她们来闹，就是为了能捞到这份工，要是因为多嘴反而彻底绝了家里的路，那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刚才还如同菜市场般的院子，此刻静得落针可闻！所有妇人都死死闭上了嘴巴，连大气都不敢喘，脸上只剩下惊恐和后悔。那几个想开口的老婆子，更是脸色煞白，嘴唇蠕动了几下，最终一个字也没敢吐出来。
舒玉冷冷地看了她们一眼，不再理会，转身对周婆子、顾九和李钱氏吩咐道：
“周阿奶，你带人回灶棚，小心有人混水摸鱼，偷咱方子。”
“哎，我出来时叫李家和刘家的丫头们留意了。”周婆子交代了一下就带人回了灶棚。
“李奶奶，凤儿婶扶阿奶和我娘回正房歇着，小心些。”
顾九和李钱氏连忙上前，小心翼翼地搀扶起几乎虚脱的颜氏和惊魂未定的元娘，慢慢走向正房。
舒玉跟在后面，走到正房门口时，脚步顿住，没有回头，声音却清晰地传遍院子，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石叔叔，看好院子里的人。在我发话之前，一个人都不许走，也不许再发出声音。谁要是敢乱动或者嚷嚷……”
“是！小东家放心！”
石磊沉声应道，如同门神般往院中一站，目光如电，扫视着众人。手中那根粗木棍往地上一顿，发出沉闷的“咚”的一声，威胁意味十足。
暗卫乙虽未说话，但那冰冷的目光缓缓扫过全场，如同在看一堆没有生命的物件，让所有接触到这目光的人都激灵灵打了个寒颤，彻底熄了任何小心思。
舒玉这才掀开门帘，快步走进正房。
正房里，颜氏已经被扶着躺在了炕上，双目紧闭，脸色依旧难看，额头的虚汗就没停过。元娘坐在炕沿，握着婆婆的手，也是脸色发白，神情委顿。
舒玉心急如焚，立刻集中精神沟通空间：“小爱同学！快！扫描一下阿奶和我娘的身体情况！”
【收到指令，开始扫描……扫描完成。阿奶：身体处于极度疲劳状态，情绪激动引发血压短暂升高及轻微脑供血不足，伴有心悸症状。阿娘：受到惊吓，情绪波动较大，同样处于疲劳状态，伴有轻微软组织挫伤。暂无器质性病变，建议立即休息，补充水分，保持环境安静。】
听到没有大碍，舒玉才稍稍松了口气。她立刻对顾九道：
“李奶奶，你去灶上提壶热水来！”
“九姐姐，你去拿两个水碗过来！”
趁着顾九去拿水碗的功夫，让李钱氏给颜氏和元娘用热帕子擦擦脸。舒玉背过身，意念微动，小心翼翼地从空间里引出了两股细小的、清澈甘冽的灵泉水，悄无声息地混入了李钱氏端来的水壶里。
“阿奶，娘，快喝点水，缓缓神。”舒玉接过水碗，亲自端到颜氏和元娘嘴边。
颜氏和元娘也确实渴了，又惊又累之下，顺从地小口喝了下去。
灵泉水下肚，效果几乎是立竿见影。颜氏只觉得一股清凉甘甜的暖流顺着喉咙滑下，原本嗡嗡作响、眩晕不止的脑袋仿佛被一只温柔的手抚过，瞬间清明了许多，心悸的感觉也慢慢平复，苍白的脸上渐渐恢复了一丝血色。
元娘也感觉那股堵在胸口的眩晕和恶心感消散了不少，心跳渐渐平稳下来。
“哎呦……可算活过来了……”
颜氏长长地吁出一口气，声音虽然还虚弱，但总算有了点力气，她缓缓睁开眼，看着守在炕边、小脸上满是担忧的孙女，又是后怕又是心疼，
“毛毛啊……多亏了你……阿奶刚才……刚才真是觉得天都要塌了……耳朵里什么都听不见，就看见一堆嘴在眼前张合……吓死我了……”
元娘也心有余悸地点头，声音带着哽咽：
“我和你阿奶本来想按商量好的名单叫人进来细谈，不知怎么外面就涌进来这么多人，说我们不公平，偏袒外人……然后就吵起来了……越吵越凶，根本不容我们分辨……还动手拉扯……”
舒玉看着阿奶和娘亲这副样子，心里又酸又怒，小拳头捏得紧紧的：
“阿奶，娘，你们别怕，没事了。外面有石叔叔看着呢。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昨天不是都和赖子奶奶她们核对了名单，就那八九个人吗？怎么今天来了这么多？还吵成这样？”
颜氏靠在被褥上，难受地揉着太阳穴，唉声叹气地道：
“唉……别提了……也不知道是哪个杀千刀的嘴碎，把咱家要办作坊、工钱给得厚道的事儿给捅出去了！还说得有鼻子有眼！结果今天一早，何止是原先定好的那几家？那些八竿子打不着的所谓宗亲，平日里不见人影，闻着肉腥味全都不请自来了！乌泱泱堵了一院子！”
她越说越气，呼吸又有些急促：
“这还不算！更气人的是，原先咱们挑中的那七八个人里，倒有四五个，来的不是本人！是她婆婆！或者小姑子！或者嫂子！张口就要替了那名额！说什么‘她年轻不懂事，我来干更稳妥’，或者‘她身子不舒服，我替她来’！呸！当谁傻子呢？！那正主儿跟在后面，哭哭啼啼不敢吭声的样儿！两边当场就骂起来了！劝都劝不住！越闹人越多，越吵越凶……我跟你娘……唉……”
颜氏说着，又觉得头晕，闭上眼睛，无力地摆摆手：
“我是真老了……不中用了……经不住这么闹腾了……头晕，耳朵里还嗡嗡响……这事……阿奶是管不了了……”
元娘也低声道：“娘，您快别想了，好好歇着吧。”
舒玉听得火冒三丈！原来是这么回事！欺软怕硬，倚老卖老，还想李代桃僵！简直可恶！
她看着阿奶和娘亲疲惫不堪的样子，心疼得不得了，连忙按住要起身的颜氏，小脸绷得紧紧的，语气坚决：
“阿奶，娘，你们就在屋里好好歇着！哪儿也别去！招人的事，不用你们管了！外面那些糟心玩意儿，交给我！”
颜氏担忧地睁开眼：“你……你一个小孩子家，能行吗？那些人混不吝的……”
“有什么不行的？！”
舒玉小胸脯一挺，脸上带着一股狠劲，
“刚才我不是把她们镇住了吗？阿奶您放心，我有办法！保证把这事儿办得妥妥帖帖！您和我娘现在的任务就是休息！天塌下来也别管！”
她又放缓语气，劝道：“再说了，做面饼也不差您二位这一会儿功夫。您们要是累病了，那才是因小失大，耽误正事呢！放心吧，多您二人也多做不了几个，反倒把自己累病了，不值当！”
好说歹说，总算把颜氏和元娘劝住了。两人也确实精神不济，喝了灵泉水后困意上涌，便依言躺下休息。
舒玉给她们盖好被子，看着她们呼吸渐渐均匀，这才轻手轻脚地退出了正房。
站在正房门口，舒玉深吸一口气，小脸上的稚气瞬间被一种冷肃取代。她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小褂子，迈着沉稳的步子，重新走到了院子里。
院子里依旧鸦雀无声，三四十个妇人如同被罚站一般，大气不敢出，眼巴巴地看着正房方向。看到舒玉出来，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她身上，充满了紧张、期待、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畏惧。
石磊见舒玉出来，微微躬身：“小东家。”
舒玉目光冷冽地扫过全场，如同一位小小的女王在巡视她的领地。刚才的混乱、阿奶的虚弱、娘亲的惊恐，如同电影般在她脑海里回放。
她的目光最终落在了人群中最开始闹得最凶、那几个试图倚老卖老的老婆子身上，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与她年龄极不相符的弧度。
好，很好。喜欢闹是吧？喜欢欺负人是吧？
今天就让你们知道，杨家是谁说了算！这工，该怎么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