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熟悉的东厢耳房,被元娘和顾九用温水细细擦过身子,换上干净柔软的寝衣,舒玉躺在暖烘烘的炕上,身体的疲惫如同潮水般一波波涌来,但精神却异常亢奋。吴天宝那张因恐惧而扭曲的脸,他临死前(在他人眼中)的惨叫,以及最后被她用意念收入空间时那瞬间的凝滞感,如同烙印般刻在她的脑海里。
她必须立刻进入空间!和霜总、婷子商量对策!
确认顾九已经在睡熟后,舒玉立刻集中精神。
【小爱同学,接入空间!】
轻微的眩晕感过后,眼前景象变幻,熟悉的灵气扑面而来,驱散了现实世界带来的血腥与阴冷。她刚一现身,早已等在泉眼边的王霜和舒婷就立刻围了上来。
“玉儿!你回来了!怎么样?没事吧?”
王霜一把抓住她的胳膊,上下打量,脸上写满了担忧。她虽然没去地牢,但从舒玉之前传递的零碎信息和此刻她略显苍白、紧绷的小脸上,也能猜到经历了怎样的惊心动魄。
舒婷也扑过来抱住她的腰,小脸吓得煞白:
“姐姐,你身上有没有受伤?阿爷有没有事?”
“我没事,阿爷也没事。”
舒玉摇摇头,反手抱住两个小伙伴,感受着她们身上传来的温暖和关切,紧绷的心弦才稍稍松弛了一些。她深吸一口气,拉着两人在泉眼边坐下,言简意赅地将地牢审讯的经过,吴天宝供认的罪行,以及最后在荒山上“处置”他的过程说了一遍。当然,她略去了自己亲手放箭和杨老爹辅助的细节,只说是“解决了”,并将他收进了空间。
“这个畜生!死有余辜!”
王霜听得柳眉倒竖,咬牙切齿。当她听到吴天宝为了灭口竟然害死三条无辜人命时,更是气得浑身发抖,
“这种渣滓,千刀万剐都不为过!”
舒婷的反应则复杂得多。她小脸苍白,嘴唇微微颤抖,下意识地抱紧了自己的膝盖。作为前世的一名律师,即使穿越成了孩童,“生命权”、“程序正义”这些概念依旧深深烙印在她的灵魂深处。她痛恨吴天宝的所作所为,觉得他罪该万死,但听到舒玉说已经“解决”了他,并将他“收”了起来,一种难以言喻的寒意和恐惧还是攫住了她。
“姐姐……我们……我们真的可以……就这样决定一个人的生死吗?”
舒婷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他罪大恶极,应该受到法律的严惩……可我们……我们不是审判者,也没有权力随意决定别人的生死啊……”
她的话没能说完,但意思很明显。直接处决一个同类,哪怕对方十恶不赦,也让她在情感和理念上感到强烈的冲击和不适。
王霜闻言,立刻反驳,语气急切:
“婷子!你糊涂了!跟这种畜生讲什么法律程序?这里是古代!弱肉强食!他今天能为了一个酱方子就对杨家下死手,明天就能为了别的把我们全都弄死!放他出去,就是纵虎归山,后患无穷!他对我们来说,就是一颗随时会爆炸的炸弹!难道要等他真的把我们炸得粉身碎骨,才后悔没早点除掉他吗?”
舒玉沉默着,没有立刻加入争论。她理解舒婷的纠结,那是来自法治文明社会的本能抗拒。但她更清楚王霜说的才是赤裸裸的现实。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和家人的残忍。今天若不是她们运气好,有陈老将军这层关系,有空间和小爱同学这个底牌,恐怕杨家现在已经是家破人亡了!
她看向舒婷,语气平静却带着坚定:
“婷子,我明白你的感受。如果可以,我也希望他能经过公正的审判,明正典刑。但是,不行。”
“第一,这里是古代,官场的黑暗和不确定性你我都清楚。吴家能在县城立足多年,未必没有打点关系。就算证据确凿,万一他们找到门路,判个流放或者坐几年牢就出来呢?我们赌不起这个万一。”
“第二,也是最重要的,”
舒玉的声音压低,带着一丝冷意,
“他知道‘穿越者’的存在,他感知到了我们的‘不同’。留着他,就像在身边放了一条知道我们秘密的毒蛇。他今天能因为嫉妒和猜忌对杨家下手,明天就可能因为怀疑我们的身份,做出更疯狂的事情。这个风险,我们承担不起。”
舒婷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却颓然地低下头,小手紧紧揪着自己的衣角。理智告诉她,舒玉和王霜是对的。在这个人命如草芥的时代,对敌人的仁慈就是自杀。可情感上……那种跨越了某种底线带来的战栗感,依旧挥之不去。
一时间,空间里陷入了沉默。只有泉眼汩汩的水声,衬得气氛更加凝滞。
“好了,先不说这个了。”
舒玉打破沉默,将话题拉回现实,
“人已经被我收进来了,小爱同学应该已经把他隔离冻结了。我们现在的问题是——怎么处理他?”
她话音刚落,空间上空,小爱同学适时地浮现出来,机械音带着一丝平板的汇报意味:
【宿主们。目标个体吴天宝已成功收取,并置于时间流速近乎停滞的独立隔离囚牢内。其生命体征维持最低消耗状态,意识完全冻结。】
光团闪烁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词句,然后抛出了一个让三人都震惊的消息:
【另外,在禁锢该目标时,检测到其体内存在一个系统’的附着能量体。该能量体处于半激活休眠状态,似乎与其‘穿越’及后续某些‘发明’有关。】
“系统?!”三人异口同声,脸上都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
王霜瞪大了眼睛:“难怪他又是改良织布机又是搞自鸣钟的!原来也是个有挂的!”
舒婷也暂时从道德困境中摆脱出来,惊讶道:“他也有系统?那我们……”
舒玉心脏砰砰直跳,立刻追问:“小爱,这个系统,你能处理吗?”
光团的光芒似乎明亮了一些,带着一种……类似于“渴望”的波动?
【可以。本辅助智能体可尝试对该系统进行‘吞噬’、‘解析’与‘吸收’。成功后将有助于本空间升级,解锁更多功能,并可能获取该系统的部分数据库信息。】
“吞噬?!”
王霜眼睛瞬间亮了,一拍大腿,
“这敢情好啊!既能彻底解决这个隐患,还能让你升级!一举两得!小爱你早说啊!这种好事还扭扭捏捏的干嘛?赶紧吞了它!”
她这财迷般迫不及待的样子,顿时把刚才凝重的气氛冲散了不少。
舒婷也眨了眨眼,好奇地问:“对啊小爱,这种好事,你怎么不一开始就说?”
小爱同学的光团似乎……黯淡了一点点?机械音里难得地带上了一丝类似于“委屈”和“心虚”的语调:
【因为……存在一定风险。该能量体属性未知,吞噬过程可能引发不可控冲突。且……宿主们近期动用功德值较为频繁,空间储备能量并非处于峰值。若强行吞噬,有较低概率导致压制不稳,甚至可能让目标意识短暂苏醒或引发能量泄露……】
它越说声音越“小”,光团也缩了缩。
舒玉和王霜对视一眼,瞬间明白了。这小爱同学,是既馋人家身子(系统),又怕自己牙口不好(能量不足),还担心打架的时候出幺蛾子(风险)!
“噗——”
王霜忍不住笑出声,指着光团,“合着你是又想吃又怕烫啊!”
舒玉也松了口气,原来是这个原因。她立刻做出了决定,语气果断:
“不着急。小爱,安全第一。吞噬的事情,等我们功德值再攒多一些,确保万无一失再进行。反正吴天宝已经被冻结,跑不了。我们等得起。”
“对,不着急。”
王霜也收敛了笑容,认真点头,“升级固然重要,但稳扎稳打更重要。可别为了这点‘零食’,再把咱们的‘家’给折腾出问题来。”
舒婷也连忙安慰道:“小爱别担心,我们最近多做好事,多种地,很快就能把功德值攒上来的!到时候你一定能顺顺利利地升级!”
感受到宿主们的理解和支持,小爱同学的光团重新变得明亮起来,欢快地闪烁了两下:
【谢谢宿主们!本智能会努力优化方案,争取以最小风险完成吞噬升级!更好地为宿主们服务!】
最大的难题暂时找到了一个相对稳妥的解决方案,三人都松了口气。空间里的气氛也重新变得轻松起来。
王霜伸了个懒腰,说道:“好了,这边的麻烦暂时算解决了。等明天……哦不,今天吴家过堂,官司了了,我和我娘就找个由头去你家探望二叔二婶,顺便把合伙做生意的事情正式提上日程。我娘这两天盘算了家底,又听我分析了利弊,已经没那么抵触了,我爹那边……有我阿奶压阵,也想通了!”
想到即将展开的“商业宏图”,王霜脸上露出了期待的笑容。
舒玉也点了点头:“嗯,家里这边,二叔醒了,二婶胎像也稳了些,作坊和蘑菇的生意也都上了正轨,是时候推进下一步了。”
三人又闲聊了几句,互相打气,这才意识回归现实,各自沉沉睡去。
仿佛只是刚合上眼,窗外就传来了雄鸡嘹亮的报晓声。天光微亮,新的一天已然到来。
舒玉挣扎着从炕上爬起来,只觉得眼皮重如千斤,浑身骨头跟散了架一样酸疼。
杨家众人大多因为前夜的煎熬起得晚了些,正准备简单吃点早饭,院门外就传来了官差那特有的、带着几分威严的喊声和敲门声。
“杨怀玉杨老爹家可在?县衙传话,今日巳时初(上午九点)升堂审理吴家行凶一案,请苦主过堂!”
该来的终究来了。
堂屋里,正在喝粥的众人都放下了碗筷。颜氏脸上露出解恨的神色:
“好!总算要审这些天杀的了!”
躺在西厢房炕上的杨大川听到动静,挣扎着就要起来:
“我去!我要亲自去堂上,看看那些混蛋的下场!”
元娘和颜氏连忙按住他:“你伤还没好利索,头上还有淤血,怎么能去?”
杨大川却异常坚持,眼睛因为激动和愤怒而布满血丝:
“娘,嫂子,我没事!皮肉伤养两天就好了!这口气我憋了好几天了,我一定要亲自去!看着他们伏法!”
周婆子也挣扎着要起来,被周氏按住:“婶子,您胳膊还断着呢,可不能乱动!”
周婆子急道:“我得去啊!我得给二爷二奶奶作证啊!”
最终,经过一番商议和官差的确认(主要苦主是杨大川、刘秀芝和周婆子,但刘秀芝需静养,可由家人代述),决定由杨老爹带着杨大川、周婆子以及作为重要家属代表的舒玉前去县衙。杨大江不放心,也坚持要跟着。为了以防万一,甲和另外两名伤兵里身手最好的王烈和赵岐也换上便装随行护卫。铺子里则由伙计和凤儿、周氏暂时顶着。
出发前,杨老爹看着脸上还带着疲惫、眼神却异常清亮的舒玉,沉默了一下,没有阻止。他蹲下身,一边帮舒玉整理了一下衣服,一边仿佛闲话家常般,给儿子和小孙女打着“预防针”:
“大川,玉儿,待会儿到了堂上,无论听到什么,看到什么,都莫要急躁,莫要动气。”
他浑浊的目光扫过儿子愤懑不平的脸和舒玉平静的小脸,缓缓道:
“吴家在静岚县经营多年,树大根深,未必没有后手。今日过堂,他们很可能会反口,会狡辩,甚至会攀咬。李县令虽是个清官,但官场有官场的规矩,审案有审案的流程。未必会如我们想的那般,一帆风顺,当堂定罪。”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种历经世事的沧桑和平静:
“若是……若是今日判罚不如预期,你们也莫要放在心上。公道自在人心,恶人自有天收。咱们杨家,行的端坐得正,不惧宵小。记住了吗?”
杨大川梗着脖子,显然有些不忿,但还是闷声应道:“记住了,爹。”
舒玉则眨了眨乌溜溜的大眼睛,用力点了点头,小奶音却带着一股沉稳:
“阿爷,玉儿明白。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
杨老爹看着孙女通透的眼神,欣慰地点了点头。”
舒玉心里清楚,阿爷这是在提醒他们,现实的复杂性。法律未必能完全昭彰正义,尤其是在这官官相护、人情盘根错节的古代县城。但她也相信,在陈老将军的雷霆之怒和王县丞的暗中周旋下,吴家这次,绝无翻身之理!阿爷这么说,只是不希望他们抱有过高的期望,以免失望更大。
一行人坐上骡车,在晨光熹微中,朝着静岚县县衙缓缓行去。
车轮碾过清晨湿润的土路,发出单调的“骨碌”声。舒玉靠在车厢壁上,微微撩开车帘一角,看着外面逐渐苏醒的街道和行人。她的心情奇异地平静。
吴天宝这个最大的威胁已经被“冻结”,剩下的吴家众人,不过是秋后的蚂蚱
她轻轻握了握小拳头,眼中闪过一丝期待。
生意,要做得更大。家人,要护得更周全。还有那个被冻结在空间里的“同类”和他残破的系统……等着吧,等小爱“吃饱喝足”升级之后,或许还能从里面挖出更多有意思的东西呢!
嗯,今天,又会是忙碌而充实的一天。小丫头嘴角微微勾起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