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触碰到那个标着“Zx-7302”的蓝色档案盒时,我的心跳不受控制地漏跳了一拍,随即又像擂鼓般狂跳起来。冰凉的硬纸板触感,透过薄薄的手套传来,带着一种属于过往岁月的、沉甸甸的凉意。
就是这个了。
三年前。
与沈家破产案间接相关的,城南地皮开发项目。
我定了定神,小心翼翼地将那个略显沉重的档案盒从一堆文件中抽了出来。盒子边缘的灰尘被带起,在昏暗的光线下飞舞,像一群躁动不安的幽灵。我将它轻轻放在旁边一个相对干净的空木箱上,动作谨慎得仿佛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或者说,一个可能引爆未知的……潘多拉魔盒。
盒盖没有上锁,只是简单地扣着。我深吸了一口带着浓重霉味和尘埃的空气,试图平复一下过于急促的呼吸,然后,用微微有些颤抖的手指,掀开了盒盖。
里面是码放得整整齐齐的文件夹,按照类别和日期有序排列。最上面是项目的立项申请书和批复文件,纸张已经有些泛黄,边角微微卷曲。我拿起最上面的那份,指尖能感觉到纸张特有的干燥和脆弱感。翻开,熟悉的公司抬头,严谨的商业术语,还有父亲那熟悉的、略显潦草的签名……刺眼地映入眼帘。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传来一阵尖锐的酸楚。我强迫自己移开目光,不再去看那些会勾起痛苦回忆的细节,开始按照陆砚深的要求,清点盒内的文件。
合同正本及附件、补充协议……
董事会决议、股东会议纪要……
项目可行性研究报告、风险评估报告……
政府批文、土地使用许可……
资金预算表、阶段性审计报告……
往来函件、律师意见书……
我一份份地核对,动作机械,大脑却高速运转着。这些冰冷的文件,像一页页无声的诉状,记录着一个曾经充满希望的项目,如何一步步走向失败,并最终成为压垮沈家的其中一根稻草。每一页纸,都仿佛带着当年那种焦灼、无奈和绝望的气息。
我必须集中精神,才能不被这股沉重的情绪淹没。我仔细检查着,确保没有遗漏。陆砚深强调了,“所有的”原始资料。
当我把手伸向盒子最底层,去摸索是否还有被压在最下面的文件时,我的指尖,触碰到了一个与硬邦邦的文件夹截然不同的触感。
有点软。
有点滑。
像是一个……单独的信封?
我的动作顿住了。心跳莫名地加速,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直觉,像细微的电流,瞬间窜过全身。这个档案盒里的每一份文件,都应该是与项目直接相关的、有编号、有标签的正式文档。一个单独的信封,被压在所有人视线最容易忽略的最底层,这本身就显得……有些突兀。
我犹豫了一下。理智告诉我,我应该只拿走需要的项目档案,不该碰任何无关的东西。窥探雇主的隐私,是绝对的大忌,尤其是在陆砚深这样界限分明的人身边。
可是……那个信封就像一块磁铁,牢牢地吸住了我的注意力。一种强烈的、近乎本能的预感,在心底疯狂叫嚣:这个东西,不一样。它被藏在这里,一定有它的原因。或许……它与“三年前”有关,与“沈家”有关,甚至……与我和陆砚深之间那段不堪回首的过往有关?
好奇心,混合着一种探寻真相的渴望,以及一丝隐隐的不安,像藤蔓一样迅速缠绕住我的心脏,越收越紧。
储藏室里寂静无声,只有我有些紊乱的呼吸声,和灰尘在光束中漂浮时几乎听不见的微响。昏暗的光线为这一切蒙上了一层隐秘而诡异的色彩。
最终,冲动战胜了理智。
我屏住呼吸,指尖小心翼翼地,将那个被压在众多文件夹最下方的、略显单薄的东西,慢慢地抽了出来。
果然是一个信封。
一个没有任何标记的、略显陈旧的牛皮纸信封。信封很薄,里面似乎没装多少东西。封口处没有用胶水粘死,只是简单地折了一下,虚掩着。信封表面摸起来很光滑,带着岁月留下的细微磨损痕迹,边角有些毛糙。
它就那样静静地躺在我的掌心,轻飘飘的,却仿佛有千钧重。
我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撞击着肋骨,发出“咚咚”的巨响,在这死寂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血液似乎都涌向了头顶,让我的耳根一阵阵发烫,指尖却冰凉。
这是什么?
为什么会被藏在这个特定项目的档案盒最底层?
是谁放的?
里面装着什么?
无数个问题像气泡一样从心底冒出来,炸开,带来一片混乱的嗡鸣。我的目光死死地盯着这个朴素的、没有任何标识的信封,仿佛想透过牛皮纸,看穿里面隐藏的秘密。
理智还在做最后的挣扎:放回去。沈清弦,这不是你该碰的东西。完成你的任务,拿着项目档案离开这里。知道得越多,可能越危险。
可是,另一个声音,更强大,更执拗,在我脑海里呐喊:打开它!也许答案就在里面!也许关于三年前的真相,关于他为什么恨你,又为什么……会有那些让你困惑的举动,答案就在这里面!
这种矛盾的撕扯,让我僵在原地,额头上沁出了细密的冷汗。我握着信封的手,微微颤抖着。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最终,是那种积压了三年的、对真相的渴望,对解开我们之间死结的微弱期盼,压倒了所有的谨慎和恐惧。
我像是被一种无形的力量驱使着,鬼使神差地,用另一只微微颤抖的手,轻轻地、极其缓慢地,掀开了那个虚掩着的信封封口。
动作轻得,仿佛怕惊扰了沉睡在里面的……某个可能颠覆一切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