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之后,有些东西变得不一样了。
不是变得更疏远,而是某种难以言喻的默契,像一层柔软的薄膜,包裹在我们之间。陆砚深出差了,为期一周。机场送别时,他没有试图吻我,只是用力地、长久地拥抱了我一下,然后揉了揉我的头发,低声说:“照顾好自己,等我回来。”
“嗯。”我点头。
他转身走进安检口,背影挺拔。我站在原地,直到那身影彻底消失在人群里,才轻轻吁出一口气。心里有点空,但更多的是被他那种全然的尊重和理解所充盈的暖意。
这一周,我们每天都会通电话或视频。时间不长,内容琐碎。他分享异国他乡的见闻,一张随手拍的奇怪建筑照片,或者抱怨酒店餐厅的食物太过甜腻。我则说说工作上的进展,或者今天下班路上看到了一只很肥的流浪猫。
我们默契地没有再提那晚厨房里戛然而止的亲密。仿佛那只是相处中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插曲。但我知道,我们都记得。而且,正因为记得,才更珍惜此刻这种毫无压力的交流。
周末,我一个人去逛了超市,买了很多食材,把冰箱塞得满满的。还特意买了一个新的小花瓶,插了几支淡黄色的香雪兰,放在客厅的茶几上。我在学着,认真地经营这个只属于我自己的小空间,同时也……期待着另一个人的偶尔到访。
他回来的那天是深夜。我原本已经睡下,却被窗外由远及近的汽车引擎声惊醒。然后是清晰的、熟悉的关车门声,和行李箱轮子碾过楼道地面的声音。
声音停在了我这一层。
我的心跳莫名快了一拍。屏息听着门外的动静。脚步声在门口停顿了几秒,似乎有些犹豫,最终还是没有按响门铃,而是继续向上,回到了他楼上的公寓。
我躺在黑暗里,听着楼上传来隐约的、走动和放置东西的声音,嘴角不自觉地弯了弯。他回来了。他知道我可能睡了,所以没有打扰。
这种体贴入微的尊重,比任何热烈的告白都更让人心动。
第二天是周日,我起得比平时稍晚。正在厨房准备简单的早午餐,门铃响了。
透过猫眼,看到陆砚深站在外面。他看起来有些疲惫,眼下的淡青色显示着长途飞行的劳顿,但精神似乎不错,手里还拎着一个纸袋。
我打开门。
“早。”他看着我,眼神里有细碎的光在流动,“吵醒你了?”
“没有,早就起了。”我侧身让他进来,“吃过了吗?”
“飞机上吃了一点,不太舒服。”他跟着我走进来,很自然地把纸袋放在餐桌上,“给你带了点小礼物,当地一家很有名的巧克力。”
“谢谢。”我给他倒了杯温水,“很累吧?怎么不多休息会儿?”
他接过水杯,喝了一口,目光却一直落在我身上,带着一种失而复得般的专注。“想先看看你。”
很简单的几个字,却让我的耳根微微发热。
我转身想去继续准备早餐,掩饰那一瞬间的慌乱。他却轻轻拉住了我的手腕。
不是强硬的力道,只是一个温和的阻止。
我停下动作,回头看他。
他放下水杯,向前迈了一小步,拉近了我们之间的距离。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户,在他脸上投下柔和的光影。他的眼神很清澈,带着一点点试探,和很多很多的温柔。
“可以吗?”他低声问,视线落在我的唇上,意思不言而喻。
我的心猛地一跳。有了上一次的经历,这次他更加谨慎。他没有直接靠近,而是先征求我的同意。把选择权,完全地、彻底地交到了我的手里。
我看着他的眼睛,那里面没有任何逼迫,只有等待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我在心里快速地问自己:想吗?
答案是模糊的,但抗拒感似乎没有上次那么强烈了。我对他,是有渴望的,只是身体的本能记忆需要时间去覆盖。
我微微吸了口气,没有立刻回答“可以”或“不可以”,只是轻轻闭上了眼睛。
这是一个默许的信号。一个需要鼓足勇气才能做出的、交付信任的姿态。
我感觉到他的呼吸靠近,带着清冽的气息。他的指尖,非常轻地捧住了我的脸,指腹温热干燥。
然后,一个极其轻柔的吻,落在了我的唇上。
像羽毛拂过,像春风荡漾。
很轻,很缓,充满了珍惜的意味。
我的身体,在他吻上来的那一刹那,还是不受控制地僵硬了。背脊瞬间挺直,手指无意识地蜷缩起来。那种深植于潜意识里的防御机制,再次启动。
几乎是在我僵硬的同一瞬间——
他停住了。
唇上的压力瞬间消失。
他没有丝毫迟疑,没有任何留恋或不满,立刻向后退开了半步。捧着我脸的手也松开了,转而轻轻地、充满安抚意味地,落在了我的背上,一下一下,缓慢地拍着。
然后,他张开双臂,将我整个人拥入怀中。一个结结实实的、不掺杂任何情欲的拥抱。
“没关系,清弦。”他的声音从头顶传来,稳定而温和,带着令人心安的力量,“我在这里。”
他没有问“还是不行吗”,没有流露出任何失望。
他只是抱着我,用他的体温和心跳告诉我:我接收到了你的信号,我理解你的不适,我尊重你的感受。我们停下,没关系。
这一次,我身体的僵硬褪去得更快了一些。在他稳定而温暖的怀抱里,那种下意识的防备,像遇到阳光的冰雪,慢慢融化。我甚至能感觉到,自己原本蜷缩的手指,在他一下下轻柔的拍抚中,缓缓松开了。
我靠在他怀里,鼻尖是他身上熟悉的、带着旅途风尘却依然干净的气息,心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对自己不争气身体的懊恼,但更多的,是被他这种近乎本能的、极致的尊重和呵护所撼动的暖流。
他真的变了。
不再是那个用强权和羞辱来确认占有权的陆砚深。
而是学会了用耐心和等待,来换取我真正的、毫无保留的信任和靠近。
“对不起……”我闷在他怀里,声音有些哽咽。这一次,不只是为身体的反应,更是为他的这份珍重。
“傻瓜。”他低叹一声,手臂收得更紧了些,下巴轻轻蹭了蹭我的发顶,“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是我太心急了。”
他永远把责任揽在自己身上。
“我会好的。”我抬起头,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眼睛,很认真地说,“我需要一点时间。”
他看着我,眼底是深邃的、如同大海般的温柔和坚定。他抬手,用指腹轻轻擦过我的眼角,那里有一点湿润。
“我知道。”他低声说,语气无比郑重,“我会等。清弦,无论多久,我都会等。”
直到你完全准备好。
直到你的身体和你的心,都真正地、毫无芥蒂地接纳我。
阳光洒满客厅,将我们相拥的身影拉长。早餐的香气在空气中淡淡飘散。
这个拥抱,无关情欲,只有治愈。
而我清楚地知道,冰封的河流,正在他春风般的耐心下,一点一点,发出细微的、开裂的声响。
春天,或许真的不远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