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来者？”
狄奥多里克坐在林天鱼的对面，平静地开口，声音不大，却仿佛带着一种能让周围的喧嚣都自动静音的魔力。
恐怕世人都想象不到，这两位即将把整个世界都搅得天翻地覆、风雨飘摇的核心人物，竟然会在帝都一家毫不起眼的、路边的小餐厅里，如此平淡地碰面。
就在昨天晚上，在威廉·冯·施泰因“消失”后不到半个小时，远在北境的魔王军指挥部，就已经通过他们安插在侯爵府邸内的、更深层的暗线，得知了这个消息。
他们的情报传递速度，比弗里德里希，还要快得多。
不仅如此，其他地区潜伏的“地下党”也陆续传来情报：奥古斯特利亚帝国境内的冒险者协会，有数个分会，都在同一时间，开始大规模地、异常地调阅所有关于“魔王军”的机密信息。
在动用了一些极其耗费心神的回溯与卜算法术之后，魔王军的情报部门，基本上就锁定了几个可能性最大的嫌疑人。
再顺着这些线索，一个个排查过去，最终，所有的疑点，都指向了同一个人。
——眼前这个，化名为“鱼柚子”的、新上任的“帝国皇帝特派巡查使”。
林天鱼当时，正坐在一家看起来颇有生活气息的小餐馆里，好端端地吃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加了双份牛肉的汤面。
然后，眼前这个看起来约莫三十多岁、相貌平平无奇、但眉宇间却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仿佛与生俱来的威严的中年人，就那么自然而然地，拉开他对面的椅子，坐了下来。
直到对方开口，说出了那句让他瞬间就将手中的筷子停在半空中的话。
餐厅自带的是叉子，林天鱼还是选择自己顺手用【魔力塑形】捏出来的筷子用。
他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中年人。
他的【存在感稀释】，在刚才，一直都处于开启状态。而对方，却能如此精准地、毫无阻碍地找到他，并且，一开口，就直接点破了他最核心的秘密。
这说明，眼前这个男人的实力，远在他之上。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林天鱼放下了筷子，语气平淡，试图否认。
“不，你明白的。”狄奥多里克的眼神，深邃得如同星空，他仿佛能看穿林天鱼那副面瘫表情之下，所有的伪装。
“你身上的气息，很特别。”他缓缓地说道，“你既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光明，也不属于这个世界的黑暗。你不受魔网的束缚，也不被任何神明的视线所关注。你就像一个……从棋盘之外，突然掉进来的一颗，不属于任何一方的棋子。”
“你，杀了威廉·冯·施泰因。”狄奥多里克用的是陈述句，而不是疑问句。
不过，林天鱼之所以还能保持如此平淡的镇定，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幻想】的面板上，并没有自动跳出眼前这个男人的“血条”。
在【幻想】的判定机制里，只有当一个单位对玩家表现出明确的、直接的“敌意”时，其信息，才会被强制显示出来。
没有血条，就说明，对方至少在目前这一刻，对自己是中立的，或者说，是没有直接动手的打算。
一时间，林天鱼也不知道，自己是应该感到可惜，还是庆幸。
可惜的是，如果对方真的量了血条，那他至少可以看一看，这位魔王军的幕后黑手，在【幻想】系统看来，到底有多少级。
当然，更大的可能性，是面板上只会显示出一连串的问号。按照【幻想】的规则，当目标的等级，超过玩家自身主等级五级以上时，其具体信息，便会被屏蔽。
而庆幸的是，这位看起来强大到没边的幕后黑手，竟然不是一上门，就直接二话不说地把自己给砍了，而是选择了坐下来，心平气和地……和自己聊天？
“是的，就是我杀了他。”
林天鱼坦然地承认了。他重新拿起筷子，夹起一片浸满了汤汁的牛肉，放入口中，继续吃起了他的面。
“你有什么问题吗？”他一边咀嚼着，一边含糊不清地反问道，语气平淡得就像是在问“你要不要也来一碗”。
这副坦然自若的态度，反倒让狄奥多里克愣了一下，随即，他那张一直带着几分威严的脸上，露出了一个饶有兴致的、真实的笑容。
“哈哈哈……”他轻笑了几声，摇了摇头，“我这次来，不是为了他的，而是为了你，外来者。”
威廉·冯·施泰因，对于魔王军来说，不过是一手可有可无的闲棋罢了。
之前选择在北境和他进行合作，也并非真的指望他能帮上什么大忙。其最主要的目的，只是利用他这个“地头蛇”，来作为一道情报上的“防火墙”而已。
任何关于魔王军在北境的、新的、异常的军事调动，作为冰风要塞主人的威廉，必然会是帝国方面第一个知晓的人。只要控制住了他，魔王军就可以更加高效地，去控制相关信息的传播速度与方向，确保在他们的总计划发动之前，那些真正核心的、关于军事改革和新式武器的情报，不会被泄露出去。
至少，在今晚这场即将席卷整个大陆的、代号为“沉默之夜”的全面行动之前，魔王军真正的变化，还不能让世人彻底看明白。
而现在，威廉死了。
虽然这打乱了他们原计划中，关于“控制北境情报”的一小部分部署，但总体来说，无伤大雅。
甚至，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威廉的死，对他们反而是一件好事。
因为，杀死他的人，是一个更有趣、也更有价值的存在。
“你很有趣，外来者。”狄奥多里克看着林天鱼，那双深邃的眼眸里，闪烁着一种近乎于学者发现新物种时的、炙热的光芒。
“你使用的那件武器，我的人，在很远的地方，用‘回溯法术’看到了一些模糊的残影。它似乎不依赖任何魔力，纯粹依靠某种……我们尚不理解的物理法则来驱动。这和我们正在走的路，很像。”
“所以，”他身体微微前倾，向林天鱼，发出了一个正式的邀请，“我很好奇，你，到底是谁？你来这个世界，又想做什么？或许……我们可以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