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地轨道,那片永恒寂静的漆黑宇宙中,“玄鸟”如同一位幽灵般的帝王,正进行着它加冕后的巡视。
在那颗蔚蓝色星球的壮丽背景下,它以超越人类所有飞行器理解的速度与优雅,平稳地环绕着自己的家园,飞行了一整圈。
从太空俯瞰,大地板块的轮廓、海洋与陆地的分界、昼与夜的晨昏线,构成了一幅无与伦比的壮阔画卷。高斯宇静静地欣赏着这一切,那颗因掌控着绝对力量而变得冰冷锐利的心,也在这颗星球母亲般的美丽与温柔中,得到了一丝宁静。
他不是在炫耀武力,而是在用自己的眼睛,重新丈量这片需要他用尽一切去守护的疆土。
巡视结束。
“望舒,计算最佳再入轨道。准备返航。”高斯宇的声音平静无波。
“轨道已规划,姿态调整中。再入角度:2.1度。预计着陆时间:7分14秒。”
在人工智能的精准操控下,那支黑色的“梭镖”在真空中优雅地掉转方向,矛头重新对准了那片蔚蓝。它没有像过去的航天器那样,需要复杂的变轨和漫长的减速过程。
它只是轻轻地,如同一片黑色的羽毛,以一个匪夷所思的完美角度,朝着下方的大气层,飘落而去。
当机身前端再次接触到稀薄的大气时,那层熟悉的、淡紫色的等离子体鞘,再次如约而至地亮起,将整架战机温柔地包裹。
从地面指挥中心的屏幕上看,就仿佛一颗紫色的流星,划破了漆黑的天幕,带着神圣的光辉,重返人间。
整个再入过程,驾驶舱内的高斯宇没有感受到任何剧烈的抖动与过载。传统的“黑障区”通讯中断现象,也因为等离子体鞘的特殊属性而完全没有发生。他甚至能清晰地听到,地面指挥中心里,那些科学家们因为看到实时传回的机体数据,而发出的、压抑不住的惊叹与抽气声。
没有剧烈的火焰,没有撕心裂肺的摩擦轰鸣,只有一片优雅而神秘的紫色光晕。
“玄鸟”,以一种颠覆了所有人常识的姿态,宣告着它对天空乃至宇宙的绝对统治权。
数分钟后,戈壁基地的上空。
那颗紫色的流星褪去了光芒,露出了“玄鸟”那光滑如黑曜石般的本体。它无声无息地,从数万米高空垂直下降,速度却控制得恰到好处。在距离地面百米的高度时,它稳稳地悬停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托举在空中。
随后,在观礼台、总控室、以及跑道周围数千名研究员和士兵那呆滞的、如同朝圣般的目光注视下,“玄鸟”缓缓地、悄无声息地,降落在了跑道正中央。
没有扬起一丝灰尘。
当一切尘埃落定,当那架仿佛来自未来的造物,安静地停泊在现实的大地上时,整个世界,陷入了一片长久的、令人窒息的沉默之中。
“咔哒。”
一声轻响,舱门向上开启。
高斯宇身着一身贴身的黑色飞行服,从驾驶舱内缓缓走出。他站在“玄鸟”的机翼旁,沐浴在戈壁滩午后那灿烂得有些刺眼的阳光下。
迎接他的,不是预想中的欢呼与掌声。
而是沉默,更加深沉的沉默。
跑道周围,黑压压的人群,鸦雀无声。数千道目光,如同探照灯一般,死死地聚焦在了他一个人的身上。
那眼神中,蕴含的情感复杂到了极点。
有发自灵魂深处的敬畏;有看到了神迹降临般的狂热;有对创造者最纯粹的崇拜;甚至,在那最深处,还隐藏着一丝……对这种超出了理解范畴的、未知力量的、最原始的本能恐惧!
此时此刻的高斯宇,在他们眼中,已经不再仅仅是一个天才科学家,一个项目领导者。
他,是驾驭着神明座驾归来的……先知。
是那个,亲手将“神迹”带到人间,并让所有人相信“神迹”真实存在的人。
这种沉默,比任何山呼海啸般的欢呼,都更能体现出他此刻的地位。
人群中,白发苍苍的李振国总设计师,身体在微微颤抖。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高斯宇,浑浊的老泪,早已不受控制地爬满了脸上的皱纹。
他,是第一个从这种极致的、近乎于精神冲击的震撼中,清醒过来的人。
他推开了身边想要搀扶他的助手,整理了一下自己因为激动而有些凌乱的衣领,迈开脚步,用尽全身的力气,朝着高斯宇快步走去。
他的每一步,都走得无比坚定,仿佛在进行一场神圣的仪式。
在距离高斯宇三步远的地方,他停下了脚步。
没有说任何话。
他只是挺直了自己那有些佝偻的脊梁,抬起手臂,对着高舍宇,敬了一个无可挑剔的、标准的军礼。这代表着,他以一名老兵的身份,向龙国最顶级的“国之利器”致敬。
军礼毕。
紧接着,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这位在龙国航空界德高望重、一生刚强、从不轻易向任何人低头的泰斗级人物,做出了一个让全场都倒吸一口凉气的动作。
他对着比他年轻了几十岁的高斯宇,深深地、标准地,弯下了腰。
九十度鞠躬!
他将自己的头颅,低到了尘埃里,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声音沙哑、却又无比真诚地,一字一顿地吼了出来:
“高……校长!”
“我,李振国,为我之前在项目会议上的所有质疑、所有的固执、所有的短视与无知……向您,致以最深刻的歉意!”
“我错了!错得离谱!”
“从今天起,我李振国这把不知所谓的老骨头,和整个‘天穹计划’设计团队的所有人,就彻彻底底地,全部交给您了!”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却响彻了整个寂静的机场。
“您的意志,就是我们的方向!您的命令,就是我们的最高指令!刀山火海,在所不辞!”
说罢,他依旧保持着鞠躬的姿势,久久不肯起身。
这一拜,拜的不仅仅是道歉。
这,是一种“臣服”。
是旧时代的顶尖权威,向新时代的绝对真理,最彻底的、心悦诚服的……臣服!
随着李振国这位最固执、资历最老、也最具有代表性的“保守派”领袖,以这样一种决绝的方式,宣告了自己的立场后,现场那根紧绷到了极点的弦,终于被彻底引爆!
那令人窒息的沉默,被瞬间撕裂!
“哗——!!!”
雷鸣般的掌声和欢呼声,如同积蓄了百年的火山,轰然爆发!声浪直冲云霄,几乎要将整个戈壁滩都掀翻过来!
无数的研究员和工程师们,激动得相拥而泣,他们疯狂地鼓着掌,手掌拍得通红,却浑然不觉。
这一次的掌声,与之前任何一次都截然不同。
不再有对项目成功的喜悦,不再有对未来的期盼。
掌声中,再也没有了任何一丝一毫的怀疑、观望与不解。
有的,只是纯粹的、狂热的、发自内心的绝对信服!是对领袖的绝对拥戴!
如果说,之前的“天穹计划”团队,是一个由来自五湖四海的各路精英、专家、天才们,共同组成的一个目标一致的“联盟”。
那么从李振国这一躬之后,这个联盟,便不复存在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支真正意义上的、被彻底整合完毕的、拥有着钢铁般意志和统一信念的……“军团”!
而高斯宇,便是这支军团唯一的、无可争议的、至高无上的……统帅!
他的权威,在这一刻,通过这场最具象征意义的仪式,达到了前所未有的、无人能及的、无可置疑的绝对顶峰!
面对着山呼海啸般的欢呼,高斯宇的表情依旧平静。
他上前两步,亲手扶起了依旧在鞠躬的李振国。
“李总师,言重了。”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嘈杂的声浪,传到李振国的耳中,“过去所有的争论,都是为了‘玄鸟’能飞得更高、更远。我们是一个团队,没有你和所有人的付出,就没有它。”
他扶着李振国,转过身,面向那片狂热的人群。
他深邃的目光,缓缓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奇妙的事情发生了。
所有与高斯宇目光对视的人,无论是白发苍苍的老教授,还是意气风发的年轻博士,都在那一瞬间,下意识地停止了欢呼,猛地挺直了自己的胸膛,双拳紧握,眼神中,迸发出一种名为“追随者”的、炽热到极点的光芒。
高斯宇看着眼前的“军团”,看着他们眼中燃烧的火焰,缓缓开口,声音传遍全场:
“我们的征途,不是脚下的跑道,也不是头顶的天空。”
他伸手指了指那片无尽的深空。
“我们的征途,是星辰大海。”
“而今天,一切,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