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如同最锋利的、冰冷的解剖刀,将戈壁滩上空那层厚重而又死寂的黑暗,精准地,一分为二。
一道充满了金属质感的、凄美的、金红色的光芒,从遥远的地平线尽头,缓缓地,渗透出来,将整片广袤无垠的、沉睡中的沙漠,从睡梦中唤醒。
新一代的“衔-尾蛇”小队,这十二名,在经历了长达数周的、如同炼狱般的秘密潜行之后,终于,在黎明的第一缕阳光,洒满这片死亡之海的庄严时刻,正式地,踏入了他们手中那张,号称由龙国军方最高测绘部门所绘制的、最高等级的纸质地图上,所清晰地,用红线,标示出的……“目标区域”。
——未来大学戈壁滩特别行政区,外围五十公里战略缓冲区。
队长“变色龙”,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身体,隐藏在一块巨大的、被风沙侵蚀得如同蜂巢般的雅丹岩石的阴影之中。
他缓缓地,抬起手,看了一眼手腕上那块,在经历了数千公里的颠簸之后,依旧精准无比地,走动着的、由德国朗格制表工坊为他秘密定制的复杂机械腕表。
清晨,六点零七分。
他又缓缓地,抬起头,看了一眼东方天际,那颗正在缓缓升起的、散发着光和热的恒星的位置,又迅速地,对照了一下,自己手中那张,用特殊的、不反光的聚合物材料所印制的、详细到令人发指的纸质地图。
在经过了脑海中,一番极其快速、也极其复杂的、堪比军用级计算机的方位和坐标计算之后……
他,再一次,精准地,确认了自己,和他所带领的这支队伍,目前所处的、精确到米级的地理坐标。
他对身后那十一名,同样,已经用最专业的姿态,将自己的身体,与周围的沙漠环境,完美地,融为了一体的队员们,用一种充满了绝对的自信和掌控力的、几乎听不见的低沉声音,下达了,进入狩猎场之后的、第一个指令。
“记住。”
“从现在起,不要再相信,任何会发光的、由电子信号所构成的、脆弱的东西。”
“只相信,我们脚下的这片土地,天上的这颗太阳,以及,我们自己那双,受过最严酷训练的眼睛,和最原始的、也最可靠的物理定律。”
“我们的‘狩猎’……正式开始了。”
说完,他收起地图,第一个,迈开了他那如同猎豹般,稳健而又悄无声息的步伐。
他们的第一个小目标,是地图上,所清晰地标示出的,一条,据说,是古老的丝绸之路的某段支路的、早已在数百年的风沙侵蚀之下,彻底干涸了的河道沟壑。
这条沟壑,根据卫星照片和详细的地质勘探资料共同显示,其地势,要比周围的平坦沙地,低洼数米。其两侧,还有着由天然的岩壁和风化的岩石,所构成的、绝佳的天然掩体。
这,是“影子”的战术规划团队,在制定整个渗透计划时,所为他们选定的、一条最完美的、可以在最大程度上,规避掉来自天空和地面的、任何可能存在的常规光学和雷达侦察的……绝佳的隐蔽行进路线。
然而,当他们,如同最专业的沙漠之狐般,悄无声息地,翻越了地图上所标示的、最后一座低矮的沙丘,抵达了那条“干涸河道”所在的、坐标完全吻合的地理位置时……
所有的人,都在一瞬间,愣住了。
每个人的脸上,都露出了,和之前的卡隆博将军,在看到自己的王牌坦克,被凭空“点名”时,如出一辙的、那种充满了无法置信和见了鬼一般的……茫然表情。
眼前……
根本,就没有任何,所谓的,蜿蜒曲折的、可以用来藏身的沟壑!
有的,只是一片,在清晨那略显刺眼的、金色的阳光之下,平坦得,令人感到心慌的、一望无际的、仿佛连一只老鼠,都无法隐藏身形的……巨大沙地!
这片沙地,平整得,就如同,被某个不知名的、拥有着神明般伟力的巨人,用一把巨大无朋的、滚烫的铁烙铁,狠狠地,将这片区域,给彻底地,熨平了一般!
“怎么回事?!”
“沟壑呢?!”
“我们的地图……出错了?!”
短暂的震惊之后,队伍中,立刻,响起了一阵,压抑不住的、充满了惊疑和混乱的骚动。
“都闭嘴!保持安静!”
队长“变色龙”,立刻,用一声冰冷的、不容置疑的低喝,制止了队员们的骚动。
他的内心,同样,掀起了滔天的巨浪。但他那张平凡的、如同会计师般的脸上,却依旧,保持着那种,如同万年冰山般的、绝对的冷静。
小队中,那名专门负责地形勘探和环境分析的专家,一个代号为“勘探者”的、曾经在鹰国陆军地理情报部门,服役了超过十年的前高级情报官员,立刻,单膝跪地。
他伸出手,从地上,抓起了一把,看起来,和别处没有任何区别的沙砾,放到了自己的眼前,用一个微型的、便携式的放大镜,仔仔细细地,检查了起来。
然后,他又将那些沙土,放到了自己的鼻尖,轻轻地,嗅了嗅。
几秒钟后,他站起身,走到了“变色龙”的面前,用一种极其专业的、不容置疑的语气,给出了他的“合理解释”。
“头儿,这,并不奇怪。”
“根据我对这一地区沙土成分的分析,以及我对塔克拉玛干沙漠水文地质变迁史的研究。这里,在过去的几年之内,很可能,发生过数次,我们所不知道的、超大规模的强风和季节性的沙尘暴。”
“塔克拉玛干,本身,就是这个星球上,所有沙漠之中,地质构造最为活跃、沙丘流动性最强的流动性沙漠之一。别说,是像地图上这种,只有几米深的浅浅沟壑了。就算是一座高达数十米的巨大沙丘,在经历了一场,持续数十天的、十三级以上的黑风暴之后,也足以,被大自然那伟大的力量,彻底地,从一个地方,搬运到另一个地方,甚至,是被彻底地,填平。”
“看来……”他顿了顿,得出了最后的结论,“……我们从那个龙国叛徒手中,高价买来的这份地图情报,可能,已经……有些过时了。”
“我们,需要,立刻,重新校准我们的行进路线。”
……
而在万里之外,未来大学,那间如同上帝剧院般的指挥中心里。
叶晴,正通过“天眼”量子卫星,所传回的、甚至可以清晰地,看到“勘探者”脸上,那因为自信的“专业分析”,而流露出的一丝傲慢表情的、超高清实时画面,看到这一幕……
她,终于,再也忍不住了。
“哈!哈哈哈哈!”
她笑得,前仰后合,连手中的那杯冰镇可乐,都差点,洒在了昂贵的控制台上。
“他……他们……他们还真的,挺专业的嘛!居然……居然还能,为我们导演的这出好戏,自己,从科学的角度,找出这么一个,天衣无缝的、充满了逻辑的……‘合理解释’!”
“他们,居然真的以为,是……是风沙的功劳呢!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她转过头,对着身边,那个同样,在憋着笑的、一脸云淡风轻的男人,兴致勃勃地问道:
“喂!老板!第一道开胃菜,他们已经吃下去了。要不要,现在,就给他们,来点,更刺激的、更能挑战他们那可怜的‘专业知识’的……主菜和惊喜啊?”
高斯宇,缓缓地,轻轻地,摇了摇头。
他端起桌上,那杯由苏沐晴亲手为他泡好的、还散发着袅袅热气的大红袍。
他的眼神之中,充满了那种,顶级的、耐心的猎人,在看着一群,已经踩进了自己陷阱外围、却还对此一无所知的、可怜的猎物时的、那种,猫戏老鼠般的……极致的玩味。
“不急。”
“千万,不要急。”
他轻声地,说道。
“现在,就让他们,按照他们自己那套,引以为傲的‘专业知识’,去多走一点,我们为他们‘画’出来的冤枉路。”
“因为,你永远也无法叫醒一个,正在装睡的人。同样,你也永远无法,用真相,去说服一个,对自己那点可怜的知识,充满了盲目自信的……所谓‘专家’。”
“看着一群,这个星球上,最顶级的‘专家’,用他们自己,最引以为傲的专业知识,一步,一步地,走进我们,为他们,量身定做的、一个更大的、他们永远也无法理解的陷阱里……”
“这,才是……这场游戏,最大的,也是最残忍的……乐趣。”
……
在戈壁滩上,“变色龙”,毫不犹豫地,就接受了“勘探者”,那个听起来,无懈可击的、充满了科学依据的专业解释。
他,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大不了的。
毕竟,在大自然那鬼斧神工的、伟大的力量面前,人类的地图,本来,就是会过时的。
他重新,从怀中,取出了那个,精密的、黄铜制成的航空六分仪,和那本,永远不会“过时”的星图。
在黎明那,刚刚才露出了几颗残星的、蔚蓝色的天空之下,再一次,极其专业地,校准了他们前进的、全新的方向。
然后,他带领着他的小队,毫不犹豫地,绕过了这片,被他们一致认为是“被大-自然所填平的”巨大沟壑,选择了,另一条,在他看来,更为稳妥、也更为安全的……全新行进路线。
他,和他的所有队员们,都丝毫,也不知道。
他们,自以为,是自己在进行主动选择的、每一步的路线……
其实,都在“望舒”AI那恐怖的、拥有着上帝视角的、精确到了每一个变量的实时计算和环境引导之中。
他们,正在,一步一步地,走向,那片,真正的……死亡迷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