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姆车刚驶出电影节红毯区,后座的陆延就扯掉了领结,喉结滚动着压下一声低咳。你坐在副驾驶座,手里攥着的药盒边缘硌得掌心发红——那是医生刚开的止咳药,叮嘱必须饭后吃,可他从下午到现在只抿了两口矿泉水。
“陆老师,先吃粒药吧。”你转过身,把温水和药片递过去。车内顶灯的光落在他脸上,遮不住眼下淡淡的青黑,高挺的鼻梁上架着的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眼神比平时更沉。
他没接,只是盯着窗外掠过的霓虹,喉间又溢出半声咳。“刚才红毯上,张导说的那个剧本……”他忽然开口,声音哑得像蒙了层砂纸,“把我的戏份再减三成。”
你捏着药盒的手指紧了紧。那是部聚焦原生家庭的文艺片,原定陆延饰演的男主角,童年经历与他惊人地相似——酗酒的父亲、沉默的母亲,十二岁那年独自蜷缩在储物间的雨夜。这也是他接下这部戏的唯一理由。
“张导说想突出女主的成长线,”你尽量让语气听起来平静,“而您您最近的身体……”
“我身体很好。”他打断你,指尖在膝盖上无意识地敲着,节奏快得像在赶什么。你忽然想起上周整理他的旧物,在一本泛黄的相册里发现张剪报,“减戏份?”他突然笑了,笑声里裹着痰音,却带着股不肯服软的劲儿,“张导怕是忘了,这剧本原是我带资进组时定的男主。”他掀起西装下摆,露出腰间别着的旧怀表——表盖内侧贴着张泛黄的照片,是十年前他在儿童剧院演小王子时的定妆照,嘴角还沾着没擦干净的奶油。
你忽然想起三天前在道具间撞见的场景:他蹲在纸箱堆里翻找什么,指尖划过落灰的剧本扉页,那里用红笔圈着一行字:“每个坚硬的壳里,都藏着怕摔的糖”。当时他慌忙合上剧本的样子,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
“陆老师,”副导演的声音从对讲机里传来,带着歉意,“投资方那边希望增加女主成长线,您看……”
陆延捏碎了手里的薄荷糖,糖渣从指缝漏出来,混着他指腹的薄茧。“告诉他们,”他对着后视镜理了理微乱的额发,耳尖却红了,“我带的资,够买下半个剧组。戏份要是再动,我让编剧重写。”
你忽然注意到他西装袖口的磨损——那是上周为了救场,替群演挡掉落的灯架时蹭破的。而他此刻正用那只手,悄悄把你递来的糖浆往包里塞,动作轻得像在藏什么宝贝。
车窗外的霓虹映在他脸上,忽明忽暗。他忽然开口,声音比平时低了三度:“你说……要是十年前那个奶油没蹭在领结上,现在会不会演小王子的还是我?”
怀表的滴答声里,你仿佛听见时光在倒流。道具间那本旧剧本的扉页,似乎正透过他泛红的眼角,一点点显影。
凌晨三点的保姆车停在公寓楼下,引擎的余温还没散,陆延却没立刻下车。他靠着后座闭目养神,金丝眼镜滑到鼻尖,露出眼尾那颗不太明显的痣——你上周整理他的梳妆台时,在一瓶快空了的眼霜瓶底,发现过张撕下来的便签,上面用铅笔描着这颗痣的位置,旁边写着“像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