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看着,楼下传来父亲和老邻居的笑谈声。你趴在窗台上往下看,父亲正蹲在老槐树下,手里捏着张泛黄的纸,给乘凉的老人们看:“就是这张票,当年带丫头坐船,她非要给卖糖葫芦的钱,掏遍口袋只有个发卡,现在想想都好笑。”
王奶奶凑过来看,指着票面上的“宝”字笑:“这丫头从小就实诚,我还记得她把发卡给张老师时,脸红得像糖葫芦。”张老师就是当年垫钱的那位阿姨,后来成了你的小学班主任,去年还来家里吃过饭。
你忽然想起上周同学会,张老师还提起这事:“那发卡我留了三年,后来你转学,我给你夹在毕业纪念册里了,没忘吧?”当时你只顾着笑,没好意思说,纪念册里的发卡早就被你翻得掉了色,却一直舍不得扔。
正愣神,手机响了,是张老师发来的照片:她手里举着枚新发卡,粉色的花瓣亮晶晶的,配文:“丫头,当年的债该还啦?明天来我家吃饺子,给你留着醋。”
你看着照片笑出了声,忽然发现那枚旧发卡的塑料花瓣虽然掉了,却在时光里长出了新的温柔。就像父亲总说的:“物件会旧,人会老,但那些藏在细节里的暖,就像船票上的墨迹,看着淡了,摸上去却还带着温度。”
傍晚做饭时,你把船票从相册里抽出来,小心地放进父亲的搪瓷杯里——杯底还留着当年滴漏的水痕。父亲回来看到,挑眉笑:“这是又想坐船了?”你摇摇头,指着杯身上“劳动最光荣”的字样:“爸,明天去张老师家吃饺子,我买了新发卡,带两斤醋去。”
父亲愣了下,随即笑得眼角堆起皱纹:“好啊,再把那张轮渡合影带上,让张老师看看,当年流口水的小丫头,现在能拎着醋瓶子还债咯。”
窗外的老槐树沙沙作响,风里飘来隔壁厨房的酱油香,你忽然觉得,那些被时光磨褪色的物件,从来都不是用来怀念的,而是替我们好好记着:那些笨拙的真诚、细碎的善意,还有藏在岁月褶皱里的暖,从来都没离开过。就像这张船票,它记着江雾、糖葫芦,更记着——有些债,要用一辈子的温柔去还。
樟木箱旁的墙角,立着座老式座钟,红木外壳被岁月磨得发亮,钟摆垂在玻璃罩里,早已停了摆动。你伸手拂去顶上的灰,指腹触到雕花的纹路,是缠枝莲的图案,花瓣边缘被摩挲得圆润,显然是被人摸了无数次。
“这钟是你外婆的嫁妆。”母亲端着洗好的草莓走进来,把盘子放在钟旁边的矮柜上,“当年她嫁过来时,十里八乡都羡慕,说‘陈家姑娘的座钟,走得比谁都准’。”
你掀开玻璃罩,钟摆上的铜锈绿得发暗,钟面的瓷盘裂了道细缝,指针停在三点十七分。“什么时候停的?”
“你外公走那年。”母亲拿起颗草莓,蒂部还带着点绿,“那天早上钟突然就不走了,你外婆守着它坐了一整天,说‘老头子嫌它吵,带走了’。后来找人修过,师傅说零件太老了,配不齐,就一直搁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