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台那盆绿萝不知什么时候爬满了防盗网,深绿的叶片层层叠叠,把铁栏杆裹成了绿色的柱。最顶端的新叶还卷着,嫩得发怯,被老叶护在中间,像藏了颗裹着露水的翡翠。你踮脚够最高处的嫩叶,指尖刚碰到叶片,忽然听见“咔哒”一声轻响——是陆延拿着剪刀站在身后,正小心翼翼地剪断缠成死结的藤蔓。
“别硬拽,会断的。”他说着,把剪下来的一截健壮枝条递给你,指尖不经意擦过你的手背,带着点修剪花枝时沾到的泥土凉意。“这节根须最密,泡在水里就能活。”他转身去厨房找玻璃罐,白瓷碗柜发出轻微的抽拉声,很快他捧着个透明的广口瓶出来,瓶身上还贴着半张旧标签,能认出是去年喝剩的蜂蜜瓶。
你看着他往瓶里灌自来水,阳光斜斜地打在他侧脸上,把睫毛的影子投在鼻梁上,像描了道浅灰的线。“记得吗?小时候你偷拿家里的红糖,撒在花坛边的蜗牛路上。”他忽然开口,手里的玻璃罐晃了晃,水面荡起细碎的波纹,“你说要养出金色的蜗牛给我当宠物,结果被阿姨发现时,你把糖罐塞进我书包,害我被骂了顿‘贪吃鬼’。”
你拍了下他的胳膊,力道不轻:“明明是你说‘蜗牛喜欢甜的’,还说要养出会发光的品种!”话刚出口,倒想起那时候的事——他蹲在花坛边,用树枝引着蜗牛爬了整整一排,你蹲在旁边数“一步、两步、三步”,阳光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像两条歪歪扭扭的毛毛虫。
陆延把玻璃罐放在窗台最显眼的地方,又找来根细棉线,把绿萝枝条轻轻系在罐口,免得它在风里晃得太厉害。“等它长出根,就种在楼下花坛里。”他指着栅栏的方向,那里爬满了去年种的牵牛花,紫色的花还在开,“到明年,说不定能和牵牛花缠在一起,绿萝爬栅栏,牵牛花绕绿萝,能把整个墙都盖住。”
你忽然发现,他剪藤蔓时格外小心,那些长得乱的、发黄的,他全剪掉了,只留最精致的枝条;缠在生锈栏杆上的,他用指甲一点点抠开,生怕铁屑划伤叶片。“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会照顾东西了?”你故意逗他。
他低头笑了笑,眼角的纹路比去年深了点,却更柔和了。“前阵子看你总对着这盆绿萝发呆,”他说,声音轻得像被风吹过的叶子,“就问了花店老板,他说绿萝喜阴,得常转方向,不然叶子会歪。”他指着叶片背面,那里藏着只银灰色的小蜗牛,正慢吞吞地爬,留下一道亮晶晶的痕迹,像谁用银线在叶面上画了条小路。
“你看,”他碰了碰你的胳膊,“它在走我们小时候修的‘高速公路’呢。”
风从纱窗钻进来,吹动绿萝的藤蔓,叶片互相碰撞,发出细碎的“沙沙”声,像有谁在偷笑。玻璃罐里的水面映着两个人的影子,头挨着头,像多年前蹲在花坛边的那两个小孩,只是现在,影子不再是歪歪扭扭的毛毛虫,而是被岁月熨得平整了些,却依然紧紧挨着。
陆延忽然拿起剪刀,又剪下一小段绿萝:“多泡几瓶吧,送李婶一瓶,送张大爷一瓶,他们总说阳台太空。”他顿了顿,看着你,眼里的光比阳光还亮,“再留一瓶放在你办公桌,让它跟着你上班,就像……就像我看着你一样。”
你没说话,只是伸手拨了拨玻璃罐里的绿萝枝条,让它在水里舒展开来。水面晃了晃,把两人的影子晃成了一团,像揉碎了的光斑,落在心里,暖融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