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叔把鱼剖好时,小虎正蹲在灶门口添柴,火苗舔着锅底,把他的脸映得红扑扑的。陈阳往锅里舀了瓢井水,刚架上灶台,就见小虎举着根枯枝跑进来:“阳哥你看!我捡了根‘金箍棒’!”
“小心烫!”陈阳伸手挡了下他挥来的树枝,锅里的水已经冒起细泡。他接过李叔递来的姜片,往热油里一丢,滋啦一声,香味瞬间漫开。小虎的注意力立刻被吸了过去,手里的“金箍棒”扔在地上都没察觉。
“去把后院的紫苏摘几片来。”陈阳往锅里撒了把花椒,鱼下锅时溅起的油星被他用锅盖稳稳挡住。小虎应着跑出去,没一会儿就捧着把紫苏叶回来,叶子上还沾着泥土和草屑。
“洗干净再拿进来。”李叔在旁边敲着烟杆笑,“这小子,干啥都毛毛躁躁的。”小虎吐了吐舌头,蹲在水缸边认真地搓叶子,水珠顺着他的胳膊流进袖子里,冰凉的触感让他激灵了一下。
陈阳把煎得金黄的鱼推到锅边,加了勺豆瓣酱炒出红油,再倒上井水漫过鱼身,扔了把干辣椒进去。“要辣点不?”他问。小虎正把洗好的紫苏叶往嘴里塞,含混不清地喊:“要!越辣越好!”
李叔在灶门口坐下,看着陈阳翻动鱼身的背影,忽然说:“你爹以前也爱这么做鱼,说紫苏能去腥味。”陈阳的动作顿了顿,往锅里撒盐的手稳了稳:“嗯,我记着呢。”
紫苏叶最后才下锅,翠绿的叶子在滚汤里打了个卷,香味混着辣味直冲鼻子。小虎踮着脚扒着灶台看,口水都快流下来了。陈阳盛出一大碗,往他手里塞了双筷子:“吹凉了再吃,别烫着嘴。”
院门外忽然传来自行车铃铛声,王婶挎着篮子走进来:“闻着香味就来了,炖鱼呢?我刚烙了玉米饼,配着吃正好。”她把饼往灶台上一放,金黄的饼子还冒着热气,“小虎,你娘让我来叫你回家吃饭呢。”
小虎嘴里塞着鱼块,含混地摇头:“我不回!我要在这吃!”陈阳把剔好的鱼肉放进他碗里,对王婶笑了笑:“留下一起吃吧,够吃的。”
王婶看着小虎狼吞虎咽的样子,无奈又好笑:“这孩子,跟他爹一个样,见了好吃的就挪不动腿。”她拿起一块玉米饼掰碎了泡进鱼汤里,“还是你做的鱼香,比你婶子强。”
灶间的灯光昏黄,映着墙上跳动的人影,鱼汤在碗里冒着热气,混着玉米饼的甜香,把整个屋子都填得满满当当。小虎的筷子在碗里叮叮当当地响,李叔的烟杆偶尔磕一下鞋底,王婶的笑声混着窗外的虫鸣,像首没谱的曲子,悠悠地飘向夜色里。
晨露还挂在檐角的蛛网时,陈阳就踩着露水往晒谷场去了。场边的竹竿上,王婶已经搭了好几件蓝布衫,风一吹,衣角翻飞着拍打竹竿,发出啪嗒啪嗒的响。
“早啊阳娃。”王婶正把刚浆洗好的被单往绳上搭,木夹子在她手里翻飞,“你娘昨儿让我帮着把你那床旧棉絮晒晒,说入秋了潮得很。”
陈阳应着,把怀里抱的半袋绿豆倒在竹匾里,摊开晾晒。绿豆颗颗饱满,滚得竹匾边缘都是,小虎不知从哪儿钻出来,伸手就抓了一把往嘴里塞,被王婶拍了手背:“还没晒透呢,吃了要闹肚子。”
“我娘说这是新收的绿豆,甜着呢。”小虎含混地说,又抓了几颗塞进兜里,“阳哥,咱今天还去摸鱼不?昨天的鱼汤太香了,我还想吃。”
陈阳笑着摇头:“今天得把这些豆子晒好,不然要发霉。”他拿起木耙,把绿豆耙得匀匀的,阳光透过指缝落在豆子上,泛着莹润的光。
王婶晾完最后一件衣裳,直起腰捶了捶背:“你婶子我年轻时,跟你娘就常在这晒谷场忙活,那时候你才这么点儿大。”她比划着,“总爱跟在后面捡豆子,捡一颗塞嘴里,逗得大家直笑。”
陈阳手里的木耙顿了顿,抬头看了看天,蓝得透亮,云像棉花似的飘着。“是啊,那时候这晒谷场可热闹了,各家都来晒粮食,孩子们就在谷堆上打滚。”
小虎听不懂这些,只顾着把滚到地上的绿豆捡起来,装进自己的小布兜里,说是要留着当弹珠玩。陈阳看着他的背影,忽然觉得,这檐下晾晒的哪是粮食衣裳,分明是日子里的细碎时光,晒着晒着,就有了暖暖的味道。
日头渐渐升高,绿豆的清香混着被单上皂角的味道漫开来。王婶摘了个自家种的脆瓜,切成片递过来:“尝尝,解解渴。”陈阳接过来咬了一口,脆生生的甜,像极了小时候的味道。
远处传来收工的铃铛声,各家的炊烟开始往天上飘,晒谷场的竹竿上,衣裳被单在风里轻轻晃,像一面面小小的旗子,招摇着秋日的晴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