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房的烟囱刚冒起第一缕烟,我就被锅里“咕嘟”的声响勾醒了。披衣下床时,脚边的猫蹭地窜到门口,对着院里的雪“喵”了一声——昨夜又落了层薄雪,把檐下的台阶盖得毛茸茸的。
娘正站在灶台前搅锅里的粥,白雾裹着米香漫了满屋。“醒了?”她回头笑了笑,木勺在砂锅里划出温柔的弧线,“今早煮了红薯粥,给你卧了个糖心蛋。”
我凑过去看,粥面上浮着层亮晶晶的米油,红薯块沉在底下,把粥染成了淡淡的橙黄。娘用筷子轻轻敲开蛋壳,溏心蛋黄像融化的金子,慢悠悠淌进粥里,混着米香和红薯的甜,勾得人直咽口水。
这时院门外传来“踏踏”的脚步声,是隔壁李大爷,他裹着件旧棉袄,手里拎着串冻梨,冰碴子顺着他的袖口往下掉:“丫头醒了?看我冻的这梨,给你娘俩解解腻。”
娘连忙擦手去接,又从灶上端出刚蒸好的红糖馒头:“大爷快坐,刚出锅的馒头,就着粥吃正好。”李大爷也不客气,往炕沿上一坐,拿起个馒头就啃,嘴里嘟囔着:“你娘俩的手艺,比城里饭馆强多了。”
猫蹲在李大爷脚边,尾巴尖轻轻扫着地面,时不时抬头看他手里的馒头。李大爷瞥见了,掰了小块丢过去,猫叼着就跑,把馒头埋进炕洞旁的干草堆里——这是它的小仓库,昨天藏的鱼干还在呢。
粥在锅里轻轻晃,阳光透过窗棂斜斜照进来,把漂浮的尘埃照得清清楚楚。我捧着碗小口喝着,看娘和李大爷有一搭没一搭地唠着家常,说东头王婶家的鸡下了双黄蛋,说西巷的老槐树被雪压断了根枝。这些碎碎的话混着粥香,像灶膛里的火,不烈,却能把日子烘得暖融融的。
忽然发现,这寒冬腊月里最踏实的滋味,从不是山珍海味,而是这口热粥,这句闲话,和身边这些知冷知热的人。
天刚蒙蒙亮,院里的积雪就被早起的麻雀踩出一串小脚印,像撒了把碎米。我裹紧棉袄推开门,冷意瞬间钻进领口,呵出的白气在眼前凝成小雾。
灶房的灯亮着,娘正弯腰往灶膛里添柴,火光把她的影子投在墙上,忽大忽小。“醒啦?”她转头时,鬓角的白霜闪了闪,“锅里炖着萝卜排骨汤,等会儿给你盛一碗,暖暖身子。”
汤锅在灶上“咕嘟”作响,萝卜的清甜混着肉香漫出来。我凑过去掀盖,汤面上浮着层薄薄的油花,萝卜块在汤里轻轻晃,像浸在琥珀里的玉。娘用勺子舀了块排骨,吹了吹递过来:“尝尝,炖了一整夜,骨头都酥了。”
刚咬下一口,院门外就传来“哗啦”一声——是隔壁的小虎在扫雪,他手里的竹扫帚划过雪地,积雪簌簌往下掉。“小虎,进来喝碗汤!”娘在屋里喊。小虎应了声,拍掉身上的雪跑进来,鼻尖冻得通红,手里还攥着两个冻得硬邦邦的柿子:“婶,我娘让给你们的,冻柿子,可甜了!”
娘接过柿子放进凉水盆里化冻,笑着往小虎碗里盛汤:“快趁热喝,看你冻的。”小虎捧着碗吸溜着,汤渍沾在嘴角,像只偷喝蜜的小熊。我看着他,又看了看灶上咕嘟的汤,忽然觉得,这寒冬里的暖,从来都不是单打独斗的——是娘早起添的柴,是小虎送来的冻柿子,是大家凑在一起的热乎气,把日子焐得软软的、甜甜的。
窗外的雪还在下,但屋里的汤冒着热气,每个人的脸上都红扑扑的。原来最踏实的幸福,就藏在这一碗热汤、几句闲话里,简单,却够暖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