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膛里的火还没熄透,暗红的炭火舔着柴根,把灶门前的青砖烤得发烫。娘蹲在灶前添柴,火光映着她鬓角的碎发,像镀了层金。“再烧把火,把那锅热水烧开了。”她往灶里塞了把松针,“等会儿给你爷泡壶新茶。”
灶台上的铁锅“咕嘟”冒着泡,水汽顺着锅盖缝钻出来,在房梁上凝成小水珠,滴在腌菜坛子上,“嗒嗒”响。我靠在门框上看她添柴,灶膛里的火忽明忽暗,把她的影子投在墙上,忽大忽小,像在跳皮影戏。
“去把院角那捆干松针抱来,”娘用烧火棍拨了拨炭火,火星子“噼啪”溅出来,落在灰里,“这松针引火快,还带着股香。”我应声去抱松针,柴捆轻飘飘的,却裹着满鼻子的草木气,混着灶间的烟火味,倒像揣了捧春天在怀里。
松针刚塞进灶膛,锅里的水就“哗哗”开了,娘揭开锅盖,白汽“腾”地涌出来,扑了她满脸,她却笑出声:“你看这水汽,多像云片子。”说着舀起热水往茶壶里冲,茶叶在壶里翻卷,碧莹莹的,渐渐舒展成一片一片的绿。
爷拄着拐杖进来时,茶香正漫漫灶间。娘把茶壶递给他,他掀开壶盖瞅了瞅,咂咂嘴:“这雀舌是新采的吧?够鲜。”“前儿后山老张送的,”娘擦着灶台说,“知道您爱这口。”
灶膛里的炭火慢慢沉下去,只剩层温吞的热,却把灶间烘得暖融融的。我摸着灶门的青砖,指尖沾着点烟火气,忽然觉得,日子就像这灶膛,不必一直熊熊烧着,留点余温,倒更能焐热人心。
晾衣绳在院当心绷得笔直,是前儿刚换的新麻绳,娘说旧的那根被老鼠咬了个豁口,怕晾着衣裳掉下来。此刻绳上挂满了衣裳,蓝布衫、灰裤子,还有小妹的花围裙,风一吹,哗啦啦地晃,像一排站不稳的小人儿。
我正踮脚把爹的粗布褂子往绳上搭,娘从屋里出来,手里攥着把木夹子:“夹牢点,昨儿你小妹的帕子就被风刮跑了,找了半天才在篱笆根下寻着,沾了满襟的草屑。”她说着,把夹子一个个夹在衣裳角上,咔嗒咔嗒响,像在给衣裳系鞋带。
绳头拴在老槐树上,树杈上还挂着个旧鸟笼,空的。前儿那只画眉飞走了,爹说随它去,山里才是它的家。笼门敞着,风灌进去,呜呜地响,倒像画眉在哼旧调子。
“你看这太阳多好,”娘拍了拍衣裳上的褶皱,“过会儿把那床厚棉被也抱出来晒晒,潮乎乎的,盖着不舒坦。”我应着,刚转身,就见晾着的蓝布衫掉了下来——木夹子没夹牢,被风掀了个跟头。
捡起来时,发现衣襟上沾了片槐树叶,嫩绿的,还带着齿状的边。娘说这是树留的念想,让我夹在书里当书签。正摆弄着,小妹跑过来,举着个红布包:“姐,你看我捡的野栗子!”布包里鼓鼓囊囊的,栗子壳尖扎得布上全是小洞洞。
风又起了,衣裳们又开始晃,绳上的木夹子跟着打哆嗦,却没再掉下来。娘望着绳上鼓胀的棉被,忽然说:“你看这衣裳棉被,晒透了太阳,晚上盖着睡着都香。人也一样,得多晒晒,心里才敞亮。”
我抬头看了看天,蓝得透亮,云絮飘得慢悠悠的。衣裳上的水珠顺着布纹往下淌,滴在地上,洇出一小片湿痕,倒像大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