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病,如同给波谲云诡的朝局与后宫按下了一个暂停键,却又在平静的水面下激起了更深的暗流。养心殿内药香弥漫,太后与皇后轮流侍奉在侧,妃嫔们每日在殿外请安问候,却难得一见天颜。
朝政暂由几位军机大臣协同处理,但涉及西北军务等重大决策,皆被搁置,等待皇帝病愈后再议。年羹尧那边也暂时没了动静,仿佛暴风雨前的死寂。
翊坤宫内,年嫔一改之前的焦躁惶恐,变得异常安静。她每日焚香祷告,为皇帝祈福,甚至主动向皇后请求,愿抄写佛经为皇上祈福,态度恭顺得令人侧目。但林潇潇和甄嬛都明白,这不过是她的韬晦之计。她在等待,等待皇帝病愈后,是否会因这场病而对旧臣心生怜惜,是否会因此对年羹尧从轻发落。
碎玉轩中,林潇潇亦是心绪不宁。皇帝的病情牵动着全局,若皇帝有个万一……她不敢想象后果。眼下,她什么也做不了,只能耐心等待,并更加谨慎地约束宫人,避免在这个敏感时期生出任何事端。
这日,林潇潇照例去景仁宫请安后,皇后却单独留下了她。
皇后面带倦容,语气却格外温和:“林贵人,皇上病中时常念及政务,心情郁结,于病情不利。本宫听闻你素来懂事,也读过些书,懂得分寸。今日起,你便随本宫一同去养心殿侍疾吧,在一旁读些轻松的游记杂谈,或奏些清雅的琴曲,为皇上解解闷也好。”
林潇潇心中一震,连忙跪下:“臣妾遵旨,定当尽心竭力。”
这是一个意想不到的机会,也是一个巨大的考验。能近身侍疾,意味着能更直接地了解皇帝的病情和情绪,但也意味着她的一言一行都将暴露在最高权力的中心,不能有丝毫差错。
当日,林潇潇便随皇后前往养心殿。殿内药气更浓,皇帝半靠在龙榻上,脸色有些苍白,精神不济,但眼神依旧锐利。见到林潇潇,他微微颔首,并未多言。
林潇潇谨守本分,依皇后吩咐,选了本前朝的风物志,用清晰平稳的语调缓缓读来。她的声音不高不低,语速不疾不徐,内容轻松有趣,皇帝听着听着,紧蹙的眉头似乎舒展了一些。
此后几日,林潇潇每日都前往养心殿侍疾。她并不刻意献媚,只是安静地做好分内事,读书、斟茶、偶尔与皇后说几句闲话,分寸拿捏得极好。皇帝虽很少与她交谈,但看她眼神,比往日更柔和了几分。
然而,林潇潇在侍疾过程中,也敏锐地察觉到一些微妙之处。皇帝虽然病着,但对西北军报依然十分关注,每次有相关奏报传来,他都会强打精神亲自阅览。而当看到年羹尧那边依旧毫无请罪悔过之意,甚至还有部下为其歌功颂德的消息时,皇帝的眉头总会深深地锁起,眼中寒意凛然。
林潇潇知道,皇帝对年家的不满,并未因生病而消减,反而可能因为病中脆弱,更加忌惮权臣的威胁。
这一日,林潇潇正在侧殿整理书籍,忽听得正殿内传来皇帝压抑的咳嗽声和皇后担忧的劝慰。接着,是皇帝略带沙哑却冰冷的声音:“……年羹尧……他是不是以为朕病了,就奈何他不得?咳咳……”
林潇潇心中一动,知道时机或许来了。她沉吟片刻,走到殿外,对守候的苏培盛低声道:“苏公公,我方才整理旧书,发现一本前朝野史,其中记载了些……外戚权重,祸乱朝纲的旧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苏培盛是何等精明之人,立刻明白了林潇潇的用意。他小心翼翼地道:“贵人,皇上如今正在病中,怕是听不得这些烦心之事……”
“我明白。”林潇潇道,“只是见皇上为国事忧心,积郁成疾,想着或许有些前车之鉴,能令皇上宽心一二……罢了,既然不妥,便算了。”
她以退为进,并未强求。但这话,却通过苏培盛,隐隐传到了皇帝耳中。
当日下午,皇帝精神稍好,忽然问起林潇潇:“朕听说,你近日在读前朝野史?”
林潇潇心中一跳,恭敬答道:“回皇上,是些闲散读物,臣妾见其中有些典故颇有意思,便随手翻翻。”
“哦?什么典故,说与朕听听。”皇帝看似随意地问道。
林潇潇知道,最关键的时刻到了。她深吸一口气,用平缓的语气,讲述了一个前朝大将军如何因战功显赫,其妹在宫中如何恃宠而骄,最终兄妹二人如何里应外合,渐生不臣之心,最终事败身死的典故。她没有提及任何具体人名,也没有联系当下,只是客观叙述。
皇帝静静地听着,目光幽深,看不出喜怒。直到林潇潇讲完,他才淡淡地说了一句:“看来,这外戚之患,古今皆同。”
便不再多言。
林潇潇心中忐忑,不知皇帝是否听进了她的暗示。
然而,第二天,一道旨意从养心殿发出:着内务府即刻清查宫中所有逾制、不合规之物,无论涉及何人,一律登记造册,报朕亲览!皇后从旁协助!
这道旨意,比之前皇后下令的清查,更加严厉,并且明确要求上报皇帝!
林潇潇心中巨震!皇帝果然听进去了!他这是要借清查宫闱之名,行整顿之势!而首要目标,很可能就是与年嫔相关的种种僭越之事!
机会,终于来了!
她必须立刻行动,确保那个铁箱,能在这次彻底的清查中,“恰到好处”地被发现!
然而,就在林潇潇准备利用协理之便,安排清查路线时,一个她意想不到的人,在深夜悄悄来访碎玉轩。
来人是端妃身边那个送钥匙的老嬷嬷,她神色比上次更加匆忙焦虑,递给林潇潇一张新的纸条,语气急促:
“林贵人,我们娘娘让老奴务必告知您,翊坤宫那边……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近日有人在暗中打听西六宫库房旧事!娘娘让您……万事小心,速决为宜!”
林潇潇心中猛地一沉!年嫔也察觉到了?她也想在清查中做手脚?还是想抢先一步,销毁证据?
形势瞬间变得万分紧急!她必须赶在年嫔的人之前,让铁箱“重现天日”!
一场与时间赛跑的暗战,在这寂静的深宫里,悄然打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