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路子传来的消息,如同一道划破黑暗的闪电,瞬间照亮了迷局,却也带来了更深的震撼与抉择。举报信涉及已故敦肃皇贵妃的印鉴图样,这几乎是将皇后的黑手赤裸裸地摆在了台面。然而,证据藏在都察院王御史的书房暗格,如何取信?取信之后,又如何运用?每一步都如同在万丈深渊上走钢丝。
林潇潇将自己关在内室,对着那张写着关键信息的纸条,久久沉默。槿汐侍立一旁,大气不敢出,她能感受到娘娘周身散发的凝重气息。
“娘娘,”良久,槿汐才小心翼翼地开口,“此事……牵涉太大。敦肃皇贵妃是皇后的亲姐,早逝后颇得先帝追思,连皇上和太后都对其留有情面。若以此印鉴图样指证皇后,无异于揭皇家的旧疤,恐怕……”她未尽之语是,恐怕会引来皇上和太后的不悦,甚至反弹。
林潇潇何尝不知其中关窍。皇后选择这个印鉴,恐怕也正是看中了这一点。它既是有效的联络暗号,也是一道护身符。动它,就要承担触动帝王家敏感神经的风险。
“我知道。”林潇潇的声音有些沙哑,“但这是目前唯一的,能直接指向皇后的铁证。若不用,安大人必死无疑,陵容将崩溃,我们的同盟亦将瓦解。皇后便可趁机逐个击破。”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庭院中积着的残雪,目光逐渐变得锐利而坚定:“皇后步步紧逼,已不容我们退缩。此信,必须拿到!不仅要拿到,还要让它发挥最大的作用!”
“可是娘娘,王御史书房守卫必然森严,我们的人如何能潜入取信?即便侥幸得手,又如何能确保此信能呈于御前,并且让皇上采信?”槿汐忧心忡忡。
林潇潇转过身,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硬闯自然不行,需得智取。王御史……他既然是皇后的人,必然有所求,亦有所惧。我们或许可以从他自身入手。”
她沉吟片刻,问道:“文公公那边,可能查到这位王御史的底细?比如,他的出身、仕途轨迹、家眷情况、有无什么把柄或特别在意之事?”
槿汐回想了一下,道:“文公公之前隐约提过一句,说这位王御史似乎是寒门出身,靠着座师提携才得以进入都察院,平日里颇为爱惜羽毛,力求表现。家中有老母妻儿,似乎对其母极为孝顺。”
“寒门出身,爱惜羽毛,孝顺……”林潇潇咀嚼着这几个词,脑中飞快地思索着。“或许……我们不必亲自去取信。”
“娘娘的意思是?”
“让证据,‘自己’走到该看到它的人面前。”林潇潇压低了声音,“王御史既然是皇后的人,负责构陷安大人,那么这封关键的举报信,在他手中既是功劳,也是催命符。皇后事后会不会杀他灭口?他难道不怕?”
槿汐眼睛一亮:“娘娘是说……让他自己主动交出证据?”
“或者,让他意识到保留这证据的必要性,并在关键时刻,选择自保。”林潇潇道,“我们需要一个能接触到王御史,并且能让他感到恐惧和动摇的人。”
这个人选,极其关键。必须可靠,必须有足够的份量,还必须不引起怀疑。
“小路子在御前,太过显眼,且刚刚受过瞩目,不宜再动。”林潇潇排除了一个选项,“我们手中……还有没有其他,与前朝能扯上些许关系,又绝对可靠的人?”
槿汐苦思冥想,忽然道:“娘娘可还记得,之前您提拔的那个,因顶撞上司被贬去杂役房,后来调到文书处的太监小禄子?他……他有个远房表叔,好像在都察院当个小小的文书吏目,不掌权,但能接触到一些杂事。”
林潇潇想起来了,是有这么个人。小禄子因她得以脱离苦役,对她感恩戴德,其人性子耿直,倒是可用。
“小禄子……可靠吗?”林潇潇确认道。
“奴婢观察过,小禄子性子直,知恩图报,且对宫内倾轧十分厌恶。他曾私下说过,若非娘娘,他早已被折磨致死。”槿汐回道。
“好!”林潇潇下定决心,“想办法让小禄子给他表叔递个话,不必说太多,只让他表叔在‘适当’的时候,‘无意间’提醒王御史一句——构陷朝廷命官是灭族的大罪,皇后娘娘手段通天,事后未必记得住他这等小人物,但他手中的那封‘来历非凡’的举报信,或许关键时刻能换他全家一条活路。切记,一定要做得自然,像是旁观者的好心提醒,绝不能暴露我们!”
这是心理战。要在王御史心中种下一颗怀疑和恐惧的种子。只要他怕了,就会有所顾忌,那封信就有了被撬动的可能。
“奴婢明白!这就去安排!”槿汐领命,立刻去办。
安排完这一步,林潇潇的心情并未放松。这只是一个伏笔,能否生效尚未可知。而且,即便王御史动摇了,又如何确保这证据能送到皇帝面前?皇帝看到涉及敦肃皇贵妃印鉴的信,又会作何反应?
她还需要一个契机,一个能让这件事自然爆发,并且将她自己摘出去的契机。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通报,寿康宫的竹息姑姑来了。
林潇潇心中一凛,连忙整理仪容出迎。
竹息面带微笑,传达了太后的口谕:“太后娘娘说,近日天寒,林婉仪协理宫务辛苦,特赐血燕窝两盒,给婉仪补补身子。太后娘娘还让奴婢问问,安常在父亲的事情,可有眉目了?太后娘娘念着安常在平日乖巧,若有冤屈,也不该使她无辜受牵连。”
林潇潇心中剧震!太后果然知道了!而且态度微妙!这番话,既是关怀,也是试探,更是一种默许的信号——太后并不反对她插手,甚至可能乐见其成,借此打压皇后的气焰!
“臣妾叩谢太后娘娘恩典!”林潇潇连忙谢恩,心中瞬间有了底气。她斟酌着词句,回道:“请姑姑回禀太后娘娘,陵容妹妹之事,臣妾亦十分挂心。只是涉及前朝,臣妾不敢妄加揣测,唯有祈求朝廷明察,还安大人一个清白。若……若真有人徇私枉法,构陷忠良,想必皇上和太后娘娘,也绝不会姑息。”
她这话说得滴水不漏,既表明了自己关注此事,又将最终裁决权归于皇上和太后,同时隐晦地点出了“构陷”的可能。
竹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笑容不变:“婉仪娘娘有心了。太后娘娘知道了。这血燕窝,娘娘记得用。”
送走竹息,林潇潇握着那两盒血燕窝,心中豁然开朗。太后的态度,无疑是雪中送炭!有了太后的默许,她后续的行动,便多了几分把握。
现在,种子已经埋下,东风也已借到,只待那关键的时机到来。然而,林潇潇深知,皇后绝非坐以待毙之人,在她谋划的同时,皇后的反击,或许已经在路上了。局势依旧危如累卵,一步踏错,满盘皆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