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在朝堂上力保林如海的消息,如同在沸腾的油锅里泼进了一瓢冷水,激起的反应各异,却同样剧烈。
景仁宫内,虽依旧宫门深锁,但压抑的怒火几乎要将殿内的空气点燃。皇后乌拉那拉氏听完周宁海哆哆嗦嗦的禀报,竟反常地没有摔打东西,只是静静地坐在凤座上,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留下几道血痕。
“好……好一个林氏!好一个皇上!”她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声音嘶哑,带着刻骨的恨意,“为了她,皇上竟连朝堂体统都不顾了!如此明目张胆地偏袒!”
周宁海跪在地上,头埋得极低,颤声道:“娘娘息怒……皇上或许……或许只是厌烦了御史风闻奏事……”
“风闻奏事?”皇后猛地看向他,眼神锐利如刀,“那为何偏偏是这个时候?偏偏是林如海?皇上他这是在做给本宫看!做给所有想动林氏的人看!”
她胸口剧烈起伏,半晌,才强行压下翻涌的气血,冷声道:“齐妃那个蠢货,找的人也不顶用!一击不中,反惹一身骚!”
“娘娘,那我们……”
“我们?”皇后冷笑一声,“我们自然不能再直接出手。皇上正在兴头上,此时触他逆鳞,得不偿失。”她眯起眼睛,眼中闪烁着毒蛇般的光芒,“但江南……可不是京城。天高皇帝远,那里,自有那里的规矩。”
她示意周宁海近前,低声吩咐了几句。周宁海边听边点头,脸上露出一丝阴狠的笑意:“娘娘英明!奴才这就去安排,定让那林氏在南巡路上,‘惊喜’不断!”
与此同时,长春宫内的齐妃更是气得砸了一套心爱的官窑茶具。
“废物!都是废物!”她指着心腹太监骂道,“这点小事都办不好!如今倒好,偷鸡不成蚀把米,皇上定然疑心到本宫头上了!”
心腹太监苦着脸:“娘娘,谁能想到皇上会如此……如此回护啊。如今之计,唯有暂避锋芒……”
“避?怎么避?”齐妃烦躁地踱步,“皇后那边肯定也恼了本宫办事不力!本宫如今是里外不是人!”她越想越怕,生怕皇帝追查下来。
而与这两处的气急败坏相比,寿康宫则显得平静许多。
太后听着竹息的回报,手中捻动的佛珠片刻未停,脸上甚至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皇帝这次,倒是硬气。”太后淡淡评价了一句。
竹息低声道:“皇上对嘉懿贵妃,确实是不同的。只是,如此回护,只怕会将贵妃置于更显眼的位置。”
“福兮祸之所倚,祸兮福之所伏。”太后语气平和,“她若连这点风浪都经不住,也不配皇帝如此待她。南巡,对她而言,是劫是缘,端看她自己如何把握了。”
竹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消息自然也传到了甄嬛与安陵容耳中。
甄嬛在存菊堂内,抚琴良久,琴音由最初的激荡渐渐归于平和。她看向碎玉轩的方向,眼中既有为林潇潇欣喜的慰藉,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皇恩如此浩荡,是幸,亦是不幸。
安陵容则是真心实意地为林潇潇高兴,同时更加坚定了紧紧跟随的决心。她亲自绣了一个精致的平安符,准备送去碎玉轩,为林潇潇南巡祈福。
处于风暴中心的碎玉轩,此刻却异常忙碌而有序。
皇帝的维护如同一道坚实的屏障,暂时隔绝了外界的恶意。林潇潇深知这份安宁来之不易,更是打点起十二分精神,准备南巡事宜。
她并非只准备自己的行装,更借着协理六宫之便,仔细核对了随行人员名单、仪仗安排、沿途接驾流程等。她发现内务府呈上的名单中,有几个管事嬷嬷的背景与景仁宫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槿汐,”她指着名单上的几个名字,“这几个人,想办法在出发前,用不得罪的由头,换下来。换上我们信得过,或者至少背景干净的人。”
“是,娘娘。”槿汐心领神会。
“还有,”林潇潇铺开江南地图,目光落在运河沿线,“南巡路线漫长,沿途州县众多。让我们的人,提前留意这些地方的官员风评,特别是与曹家、或者与京城某些势力过往密切的。”
她要在皇帝之前,先做到心中有数。这不仅是为了自保,更是为了能在关键时刻,为皇帝提供真正有用的信息,证明自己的价值,而不仅仅是依附于他的恩宠。
“另外,”她沉吟片刻,对刚回来的小允子吩咐道,“南巡途中,龙舟之上,人员复杂。你挑选几个机灵可靠、水性好的小太监,提前安排进去,负责外围洒扫或是物资搬运,不必起眼,但要能留意到不寻常的动静。”
“嗻!奴才一定办好!”小允子如今办事越发沉稳干练。
安排完这些,林潇潇才稍稍松了口气。她走到妆台前,看着镜中眉眼间已褪去青涩,多了沉稳与坚韧的自己。权力的滋味,她已尝到;帝王的深情,她亦感受到。但这一切,都如同建筑在流沙之上的城堡,看似辉煌,实则危机四伏。
南巡,将是她面临的又一个重要转折点。
她拿起那日雍正带来的,她父亲安然无恙的家书,指尖轻轻拂过上面的字迹。家族是她的软肋,但如今,也成了她必须变得更强的动力。
窗外,春风拂过柳梢,带来丝丝暖意。然而,林潇潇却知道,这平静的春色之下,酝酿着的,是一场即将席卷江南的惊涛骇浪。
而她,已做好了启航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