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玉轩内,烛火摇曳,将林潇潇沉静的面容映照得半明半暗。桌上摊开着内务府送来的年关采买账册,旁边是文公公暗中送来的往年价格记录,以及安陵容对那批苏合香“以次充好”的判断记录。线索零碎,却都指向一个精心编织的陷阱。
槿汐侍立一旁,眉宇间带着忧色:“娘娘,马德海他们这次做得极为小心,账面上几乎挑不出错处。安小主虽能辨出香料有问题,但仅此一例,难以服众。若贸然揭发,他们大可反咬一口,说我们诬陷,或是将责任推给供货商。”
林潇潇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规律的轻响。她知道槿汐说得对。皇后和内务府这次学聪明了,不再用粗劣的手段,而是利用了制度和人性的漏洞。他们赌她无法在短时间内核实所有物品的质量,更赌她不敢在没有铁证的情况下,掀起一场波及整个内务府采买系统的风波。年关在即,若事情闹大,影响了祭祀宴席,第一个被问罪的就是她这个负责核算的人。
“他们这是阳谋。”林潇潇声音低沉,“逼我要么同流合污,对他们的贪墨视而不见,日后便有了拿捏我的把柄;要么,就逼我硬碰硬,在没有十足把握的情况下与他们撕破脸,最终很可能两败俱伤,甚至我伤得更重。”
“那娘娘,我们该如何应对?难道就任由他们……”槿汐有些不甘。
“自然不会。”林潇潇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他们想让我陷入两难,我偏要另辟蹊径。既然无法从账目和单一物品上找到突破口,那就从‘人’和‘流程’上入手。”
她铺开一张纸,开始梳理思路:“第一,马德海等人如此肆无忌惮,必然有一个稳固的利益网络。这个网络包括内务府内部的同伙,宫外提供货物并配合做账的商户,甚至可能牵扯到前朝的一些官员。我们要查的,不是某一笔账,而是这个网络运作的模式。”
“第二,他们利用的是时间差和信息差。货物入库时我们无法一一查验,等分发使用发现问题已是年后。那我们就要想办法,打破这个时间差。”
“第三,皇后是幕后推手,但她绝不会亲自下场。我们需要找到马德海与她之间的联络人,或者,找到能让皇后也感到忌惮的证据。”
林潇潇看向槿汐,吩咐道:“槿汐,你让文公公继续留意,重点是查阅往年类似大型采买结束后,有无关于物资质量问题的零星记录或申诉,哪怕最后不了了之的也要。积少成多,或许能发现他们惯用的伎俩和涉及的物品种类。”
“是。”
“小允子,”林潇潇又唤来心腹太监,“你挑选几个绝对可靠、身手灵活且面孔生的小太监,分成两组。一组,日夜轮班,暗中盯住马德海以及他手下几个主要管事的行踪,看他们与哪些宫外之人接触,尤其注意是否有货物运抵时,他们亲自或派心腹去验收的情景。另一组,想办法混入负责接收、存储年货的库房当差,不需要高位,哪怕是洒扫搬运也行,留意所有入库物品的实际情况,若有异常,立刻记下。”
“奴才明白!”小允子领命,眼中闪着兴奋的光,能为娘娘办这等机密要事,他倍感重任。
“另外,”林潇潇沉吟片刻,“去请甄姐姐和安妹妹过来一叙,就说我新得了些好茶,请她们品鉴。”
当甄嬛与安陵容到来后,林潇潇并未隐瞒,将目前的困境和她的初步打算和盘托出。三人既是同盟,自然需信息共享,共同谋划。
甄嬛听完,凝神思索片刻,道:“姐姐此计甚妙,从外围入手,釜底抽薪。只是盯梢与潜入库房,风险不小,需得万分小心。皇后在宫中眼线众多,一旦被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安陵容也紧张地点头:“是啊,林姐姐,一定要小心。”
林潇潇握住她们的手:“放心,我会嘱咐他们谨慎行事。请你们来,是还有两件事需要妹妹们相助。”
“姐姐请讲。”甄嬛道。
“嬛妹妹善于交际,可否在与其他妃嫔,尤其是那些与富察家或其他满洲大姓有关的妃嫔交往时,留意一下她们对年关赏赐有无特别期待或抱怨?有时,这些贵眷的消息比我们灵通。”林潇潇道。她怀疑马德海等人的贪墨网络,可能也涉及到了对部分宗室、贵戚的“特殊照顾”,从而形成了利益共同体。
甄嬛会意:“妹妹明白,会留心探听。”
“陵容,”林潇潇又看向安陵容,“你对香料、织物等物品质地极为敏感。年后各宫分发年货时,必然会有使用。届时,若你听到任何关于物品质量的闲言碎语,哪怕是再微小的抱怨,都请留意,并设法告知我。”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尤其是涉及到自身利益时,那些细微的不满汇聚起来,可能就是撕开黑幕的裂口。
安陵容郑重应下:“姐姐放心,陵容一定留意。”
送走二人,林潇潇独自站在窗前,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一张无形的调查网已经悄然撒开。这是一场暗中的较量,比拼的是耐心、细心和力量。她不知道前方有多少陷阱,也不知道最终能否成功,但她别无选择,只能迎难而上。碎玉轩的灯火,再次亮至深夜,这一次,照亮的是一条充满荆棘的破局之路。然而,她并不知道,就在她布局的同时,景仁宫那边,也正酝酿着新的风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