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魂巷与其名相符,狭窄、幽暗,两侧是高耸的、仿佛能将一切光线吞噬的漆黑墙壁,仅有零星几盏苍白的灯笼悬挂在少数门扉前,投下摇曳而短促的光晕。空气中的幽冥死气在这里变得格外粘稠,还混杂着各种难以辨明的阴属性能量残留,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不同界域灵魂的驳杂气息。
与轮回殿广场的肃穆宏大相比,这里更像是幽冥之城的阴影面,是各种隐秘交易、灰色信息流通的场所。
侯三显然对这里极为熟悉,他带着林越在迷宫般的小巷中七拐八绕,最终停在了一扇毫不起眼的、由枯黑色幽冥木制成的门前。门前没有招牌,只有一个刻画在门板上的、线条简洁的往生花图案,花瓣苍白,透着一股妖异的美感。
“大人,就是这里了。”侯三压低声音,带着几分敬畏地指了指那扇门,“往生斋。老板娘脾气有些……独特,大人进去后,还需自行应对。”
林越点了点头,屈指一弹,一缕精纯的、被混沌寂灭真元包裹着的魂力(取自之前斩杀的幽冥兽)射向侯三。这是幽冥界通用的“报酬”之一。
侯三接过那缕魂力,感受其中精纯的能量,顿时喜笑颜开,连声道谢后,便迅速消失在来时的巷弄阴影中。
林越站在往生斋门前,能清晰地感受到怀中黑色玉佩的灼热与那近乎雀跃的召唤感,源头就在这扇门后。他深吸一口气,抬手,轻轻叩响了门扉。
“吱呀——”
门并未上锁,随着他的敲击,自动向内开启了一条缝隙。一股混合着陈旧书卷、奇异香料和淡淡魂香的气息扑面而来。
林越推门而入。
门内并非想象中逼仄的店铺,而是一处空间远比外部看起来要宽敞得多的雅致厅堂。厅堂内的光线柔和而温暖,来自墙壁上镶嵌着的某种能自发白光的暖玉,与外界幽冥的阴森格格不入。四周是直达穹顶的黑木书架,上面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卷轴、玉简、骨片甚至是皮质书籍,散发出古老的气息。
厅堂中央,摆放着一张宽大的暗红色案几,案几后,一位身着繁复玄色长裙的女子,正背对着门口,踮着脚,似乎正在整理书架高处的某一册竹简。她身姿曼妙,长发如瀑,仅用一个简单的木簪挽住,周身气息晦涩难明,既非纯粹的魂体,也非生灵,给人一种深不可测之感。
似是听到开门声,她动作未停,只是传来一个慵懒而带着些许磁性的声音,直接响在林越的心神之间,而非通过空气传播:
“有客自远方来,所为何事?若是寻常打听消息,案上有价目,自取玉简观之,留下相应资财即可离去。”
林越没有去看那所谓的价目玉简,他的目光落在女子背影上,同时清晰地感受到,怀中玉佩的灼热感在进入此地的瞬间,达到了顶峰,甚至微微震动起来。
他缓缓取出那枚黑色玉佩,托在掌心,沉声道:“并非为打探消息而来。此物指引我来此。”
话音落下,案几后的女子动作骤然一顿。
她缓缓转过身来。
映入林越眼帘的,是一张堪称绝美的容颜,肤色白皙近乎透明,双眸如同蕴藏着星空的深夜,深邃而神秘。她的容貌带着一种非人的、超越凡俗的完美,但眉宇间却萦绕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倦怠与看透世事的沧桑。
她的目光,第一时间就落在了林越掌心的黑色玉佩上,那深邃的眼眸中,瞬间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惊讶、怀念、疑惑,最终归于一种了然的平静。
“原来是它……”女子,也即是往生斋的老板娘,轻轻放下手中的竹简,莲步轻移,绕过案几,走到林越面前。她并未去看林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枚玉佩上。
她伸出纤长如玉的手指,似乎想要触碰玉佩,但在距离寸许的地方停了下来,指尖有微光流转,仿佛在感应着什么。
“巡阳令……而且还是最高等级的那一种。”老板娘抬起眼眸,第一次正视林越,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看个通透,“你并非它的原主。你身上,有寂灭的味道,还有……一丝令我熟悉又厌恶的冥河老鬼的传承气息。”
林越心中剧震!这老板娘不仅一眼认出了玉佩的来历(巡阳令),更是直接点破了他身负《寂灭煞典》以及冥骨天尊(她口中的冥河老鬼)的传承!此女的眼力与感知,可怕至极!
他体内真元暗自提聚,寂灭煞魂分身也在影子中绷紧。面对这等深不可测的存在,由不得他不警惕。
“前辈慧眼。”林越没有否认,也无法否认,只是沉声道,“此物乃晚辈机缘所得,它指引我来此,想必前辈知晓其中缘由。”
老板娘盯着他看了片刻,那锐利的目光渐渐缓和,重新染上一丝慵懒:“不必紧张。我与冥河老鬼虽有些旧怨,但还不至于迁怒于你一个小辈。至于这巡阳令……它选择你,自有它的道理。”
她转身走回案几后坐下,指了指对面的蒲团:“坐吧。既然它带你来了,有些事,告诉你也无妨。”
林越依言坐下,心中警惕未减,但更多的是对即将揭晓秘密的期待。
老板娘玉手轻挥,一道无形的隔音禁制将整个厅堂笼罩。
“这枚巡阳令,乃是幽冥帝君麾下,‘四方巡阳使’的身份信物,亦是权限凭证。持此令者,可巡查阴阳两界缝隙,引渡特殊魂灵,甚至……在一定程度上,干预某些小型界域的轮回秩序。”老板娘缓缓道来,语气平淡,却说着足以在外界引起轩然大波的信息。
“幽冥帝君?”林越这是第一次听到这个称谓,但能冠以“帝君”之名,统御这浩瀚幽冥地府的存在,其威能可想而知。
“帝君已沉寂多年。”老板娘眼中闪过一丝复杂,“如今的幽冥,看似秩序井然,实则暗流汹涌。十殿阎罗各有心思,各方鬼帝雄踞一方,这巡阳使体系,也早已名存实亡。你手中的这枚,乃是初代巡阳使之令,蕴含着一丝帝君亲赐的权柄,非同小可。”
她顿了顿,看向林越:“它指引你来此,并非因为我,而是因为……它感应到了‘源核’的波动。”
“源核?”林越疑惑。
“维系幽冥运转,界定轮回法则的根基之力,便是源核。它散落在幽冥各处,大多数被各大势力掌控,如轮回殿的‘轮回源核’,孽镜台的‘因果源核’等等。”老板娘解释道,“而你手中的巡阳令,其核心,便是一小块‘混沌源核’的碎片。它能感应并吸引其他无主的,或者……即将失控的源核碎片。”
林越心中豁然开朗!原来这玉佩(巡阳令)本身就是一个“雷达”和“钥匙”,专门用于寻找和收取幽冥的本源力量——源核!
“前辈的意思是,这附近,有无主的源核?”林越目光灼灼。
“不是附近,就在我这往生斋之下。”老板娘语出惊人,她指了指脚下,“一处被遗忘的‘混沌遗骸’之地,那里孕育着一小块即将成熟的‘寂灭源核’。与你所修功法,倒是绝配。”
寂灭源核!与《寂灭煞典》同源的本源力量!若能得之,对其修行将是无可估量的助益!
林越的心跳不禁加速了几分。但他很快冷静下来,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前辈告知晚辈此事,需要晚辈做些什么?”
老板娘欣赏地看了他一眼:“聪明。我要你下去,取走那块寂灭源核。”
“为何前辈自己不取?”林越直接问道。
“我与此地有约,无法亲自触碰那源核。而且,”老板娘眼中闪过一丝无奈,“那处遗骸的入口,只有持有这初代巡阳令,且修为不超过金丹期的生灵才能安全进入。修为过高,会引动遗骸本能的排斥,甚至触发古老的禁制。”
限制修为,特定信物……这更像是一种考验,或者说,传承的筛选。
“遗骸之内,有何危险?”林越再问。
“混沌遗骸,自成空间,内里法则混乱,时空扭曲。有沉沦其中的古老残念,有因混沌气息而异的幽冥怪物,甚至可能遇到其他被源核吸引而来的闯入者。危险程度,足以让寻常金丹修士形神俱灭。”老板娘毫不避讳,“但对你而言,拥有寂灭真意与巡阳令护体,生存几率会大上许多。如何?敢不敢下去一探?”
机遇与风险并存,而且风险极大。但寂灭源核的诱惑,以及对提升实力的迫切需求,让林越几乎没有太多犹豫。
他站起身,拱手道:“请前辈指明入口。”
老板娘脸上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很好。跟我来。”
她起身,走向厅堂一侧的书架,手指在某处看似寻常的纹路上按了几下,书架无声地向一侧滑开,露出后面一道向下的、旋转的石阶通道。一股精纯而混乱、带着原始寂灭意味的气息,从中弥漫而出。
怀中的巡阳令,此刻灼热得几乎要融化一般。
“下去吧。记住,混沌无常,寂灭唯我。能拿到多少,看你自己的造化。”老板娘让开身位。
林越点了点头,最后检查了一下自身状态,将寂灭煞魂分身的力量调整至最佳,一步踏入了那幽深莫测的通道之中。
看着他消失的背影,老板娘脸上的慵懒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凝重与期待。
“冥河老鬼的传人,初代巡阳令的持有者,身负混沌寂灭之道……或许,你真是那个能搅动这潭死水,甚至……找到帝君沉寂之谜线索的变数?”
她轻轻合上了书架,将通道再次隐藏。
而与此同时,往生斋外,幽魂巷的入口处,一队身着暗红官袍、气息冷厉的幽冥官吏悄然出现,为首者手持一面不断闪烁的罗盘,罗盘的指针,正剧烈地指向往生斋的方向。
“搜!那股干扰轮回的异常波动源头,就在这片区域!任何可疑者,格杀勿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