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欸。”
荣国公夫人还要再看,可小崽子已经转头过去了。
她有那么一瞬间,想让车夫停下,追过去。
“主母,怎么了?”
荣国公夫人视线还紧紧追着那道小身影:“那小娃娃,竟同令瞻幼时颇为相似。”
“令瞻由他祖父带大,要担起荣国公府重担,这般年纪时言行举止便已极有分寸,处处合乎规范,从未这般对我笑过。”
她语气低落起来。
很快又拧眉赌气。
“眼下倒学会拿好话来搪塞我了,上回见我眼馋二房子嗣,还说待他成亲也让我享天伦之乐。”
“可他眼里只有公务,见不着半个人影,这抱孙子的念想,倒比等那铁树开花还渺茫几分!”
子嗣这一块,看来是生生被二房比下去了!
这厢,明蕴已拉着允安近至广平侯夫人跟前。
“请夫人安。”
“蕴姐儿。”
能在这里见着明蕴,准备也回去的广平侯夫人笑开。
“我才给你买了首饰,打算让禹哥儿尽早给你送你呢。”
明蕴含笑:“夫人费心。”
她的确费心。
就盼着婚期一到,把人迎进门。
自打知晓家里那个病秧子竟不声不响地去参加了秋闱,还与七皇子攀上了交情,她这些时日便如同心口堵了块巨石,日夜难安。
生怕那人有了出息,徐知禹被比了下去,硬生生矮了一头。
那她这些年耗尽心力的筹谋、夜不能寐的焦灼,岂不都成了天大的笑话?
广平侯夫人压下翻滚的情绪,嗔笑。
“这有什么?我是拿你当亲闺女疼的。”
“不过说好了,首饰我眼下可不给你,还是要让禹哥儿跑腿的。你们啊,也多相处相处。”
明蕴笑意不变。
广平侯夫人视线在个儿高的明怀昱身上一落,很快挪开。
可惜了。
她更喜欢明家次子,读书艰辛不说,肯上劲,偏这位混不吝的才是明蕴亲兄弟。
可她爱做表面功夫。
“昱哥儿瞧着又高了不少。”
明蕴:“是。改明儿又得让绣娘赶紧裁几身新衣裳。”
她看向明怀昱:“还不向夫人请安。”
明怀昱拱手行了一礼。
礼数下,明蕴捏了捏允安的手,这才松开,轻轻把人往广平侯夫人面前推了推。
“这孩子周正。”
广平侯看向矮矮小小的允安。
难道是明家的亲戚的孩子?
她正疑惑呢。
小家伙歪头,纳闷这夫人既然和阿娘这般相识,他怎么没见过,懵懵懂懂道:“夫人安好。”
明蕴时刻留意他的举动,生怕允安又不小心暴露了,又或者如上回在明老太太跟前一样,习惯性去摸广平侯夫人手腕的珠子。
可允安没有。
行了礼后又退回她身侧,甚至没有多看广平侯夫人一眼。
明蕴微松一口气。怕小崽子暴露,她很快寒暄一番,送走广平侯夫人后,带着一大一小入了宝光斋。
跨过门槛时,她垂眸低头。
“允安。”
允安:“嗯。”
明蕴笑了一下:“方才做的很好。”
很少被阿姐夸的明怀昱不平衡了:???
“小崽子,我阿姐为什么夸你?”
允安不知道。
允安也茫然。
可允安挺直腰板。
一定是他讨人喜欢!
日子一晃,过去三日。
在明卓要赴会诗宴的前一晚,明老太太吩咐厨房做了一桌丰盛的家宴,将一家人聚在一处。
外头天色已暗,屋内灯烛融融。明蕴执起汤勺,给明老太太稳稳盛了一碗羹汤。
明老太太:“怎么没带允安过来?”
不等明蕴回应,明岱宗就沉了眉。
那孩子到底来历不明。
不过母亲着实喜欢,他公务繁忙,不能日日陪着敬孝,有个孩子能给母亲解解闷也是好的。
可……
“母亲,家里多养个孩子无妨。可贸然让那孩子上桌,到底不合规矩。”
“规矩规矩,哪儿来的那么多规矩?”
若明岱宗在家当真在意规矩礼法,岂会纵容柳氏肆无忌惮,爬到明蕴姐弟头上去作威作福?
说到底是看他愿不愿意费这个心,愿不愿意出手管束!
明老太太不太高兴。
“你倒是扫兴!”
明岱宗忙起身赔罪听训。
明卓也跟着站起来,留下明蕴和明怀昱无动于衷。
明老太太斥:“你在外头我不管,可在家,我不许你苛待小辈!”
这明卓袖下的手紧紧攥起。
这哪里是说府上冒出来的孩子,分明是点明岱宗得对原配留下的儿女多上心。
明岱宗:“是,母亲教训的是。”
他看向明蕴,语气生硬。
“滁州那边的事……我听你祖母提了,你费心了。”
明蕴挂起笑来:“哪算得上费心?横竖他们归还的银钱铺面,祖母都允了我收着。”
明卓瞳孔微缩,胸口剧烈起伏。
偌大的家产都给明蕴?
祖母这是老糊涂了不成!
他牙关紧咬,只盼父亲立刻出声,将这荒唐的决定驳回去!
明岱宗却只是几不可察地微蹙了一下眉头。
没有言语。
他向来以清流自居,怎会为了真金白银这种俗不可耐的阿堵物放下身段锱铢必较。
明老太太这才顺气:“行了,坐下吧。”
“你是不知道,允安那孩子这日日过来给我念书解乏,那么小的娃娃读起《春秋》都有模有样的。”
明岱宗意外。
他对允安没太多印象,明蕴也没让崽子往他面前凑。
“竟识字?”
明老太太哼一声:“可别小瞧他,那脑瓜也不知怎么长的。《幼学琼林》都背的滚瓜烂熟了,便是开篇的典故,都能解说得头头是道。”
明怀昱得意。
他觉得不是允安聪明,是他教得好。
明岱宗则肃然,看向明蕴:“回头带过来,我考考。若真是读书的料,别耽误了。”
家里也不是供不起一个读书人。
父亲当的不称职,可他是苦读爬上来的,骨子里最是惜才。
明蕴淡笑:“是。”
她应的很好,反正左耳进右耳出了。
很快,话题又围着会诗宴转。
明岱宗开始叮嘱明卓:“明日切记好生应对,多结些人脉。太傅若要借机考校你们学问,断不能露了怯。”
明卓心里赌着口气。
“父亲。”
他恳求:“您能不能想想法子,让兄长一同前去,涨涨世面?”
果然,明岱宗冷下脸来。
“让他去什么!闹笑话不成!”
明卓似吓了一跳,连忙道:“是儿子说错话了。”
他又歉意看向明怀昱。
“这样吧。待我回来,一定和兄长说说会诗宴的事。”
明怀昱:???
你他娘有病啊!
他刚要扔筷子教训,却被明蕴按住了手。
明蕴笑容不变,可认真瞧,里头藏着丝丝寒意。
她一眨不眨看着明卓。
“阿弟念书的天分的确比不得你。”
明卓莫名背后发凉。
明蕴微笑:“待放榜那日,我定要领着他亲自去看看,二弟你这般才学,名次该有多耀眼风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