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愿接受沙夏的表现,就是美羽以笨拙又逞强的方式向沙夏撒娇的模样。
想到这里,让我实在想立刻将美羽抱在怀中。可是,现在可没时间让我那么做。
「美羽,你其实很思念沙夏,你的心情我和小空都知道,所以别再逞强了、别再勉强自己了,坦率地去见沙夏吧。」
「……不要。」
「美羽,沙夏下次可不知什么时候会再来日本喔。」
「可……可是,她不是说为了跟舅舅再婚,很快会再回来吗?……来见女儿就很困难,但为了再婚就没问题……真是让人不敢相信!!」
「沙夏她不可能真的想跟我再婚吧?而且她会那么说,也是因为想待在美羽身边,这点你也明白吧?」
「……我才不明白!!」
美羽虽然将脸别向一旁,但我想她其实早就清楚我所说的道理。可是,美羽还想撒娇;正因为对方是自己的母亲,所以她才想对沙夏撒娇。
美羽那笨拙的爱情表现让我感到同情,并且心痛。
「舅舅,你就去送行吧。姐姐跟小雏也应该有去吧?既然那样,就算我没有去,那个人也不会在意的。」
我明白美羽说的话语,并不单纯只有字面上的意思。
可是,这样下去是不行的。
我必须让美羽想撒娇的感情,更直接地对着沙夏。
因为我——是美羽的爸爸!
我先深吸一口气,然后大声说道:
「美羽!你脾气也该闹够了吧!!」
「……唔!?」
这大概是我第一次对美羽使用如此粗暴的语气。
美羽惊讶地睁着眼睛。
「如果……你没有去送她,在这时候没能见到沙夏,就这样一直没能对她坦率,可能会发生让你后悔的事喔。」
「咦……?」
「因为……我对自己没有为姐姐跟姐夫送行的事,到现在都还在后悔。」
听到我这么说,美羽吃惊地吞了口气。
说到头,我就是因为莫名的抗拒跟嫉妒,所以在姐姐结婚之后,几乎没有到姐姐建立的家庭露面,我对这件事感到十分后悔。
因为小雏是世界上最棒的可爱外甥女,小空跟美羽也是我重要的家人,姐夫跟姐姐也一样。但是,我却让那四年一片空白。
我白白浪费了那可能让我们留下更多回忆的时间。那无法重来的四年,现在已经怎样都无法改变了。
「要是沙夏回国之后,得了重病怎么办?美羽,她也可能会撞到头,丧失记忆啊。」
就算机率很低,但却不是零。「现在」有多么重要,美羽应该也很清楚才对。虽然提起姐姐跟信吾姐夫的事,会让美羽想起难过的回忆,但我不希望美羽和我有同样的后悔。
「美羽,去为妈妈送行吧,现在立刻就去。」
只见美羽一脸苍白,目不转睛地望着我。她那淡桃红色的嘴唇微微张开,从她嘴里只能听到颤抖的呼吸声。
「闹脾气太过头也是不行的。就算美羽向沙夏撒娇,小空跟小雏也不会因此讨厌美羽,应该说她们看到美羽和妈妈见面、被妈妈拥抱,更会感到高兴才对。」
我希望能除去美羽心中的重石,给予她坦率的勇气。
「我们去送行吧,美羽。」
「我……可是……」
美羽低着头,身子不住颤抖。
「……我对那个人说了很多过分的话,而且也摆出很过分的态度……」
「美羽,你还只是个十岁的女孩,是个平常都很体贴人的好孩子。所以说,有时你任性一下也没有关系的。身为美羽爸爸的我准你这么做。」
我在说完话的同时,也将手放在美羽肩上。
在这瞬间,美羽猛力抬起头。
「舅舅!我……我要去机场!我要去送行……!不能这样让那个人回去!因为……因为,我……!」
「我都知道,美羽。跟我走吧!」
我这么说完,便朝美羽伸出手。
而美羽也用她娇小的手,将我的手握住。
「对不起……对不起,舅舅……我老是制造麻烦……」
「没关系的……只要知道就好了,因为现在全都还来得及!」
美羽的手原来这么娇小……我在这时又重新体认这个事实。
我将美羽抱在怀里,抱得很紧、很紧。就像是要让她知道,我绝对不会放手。
美羽不停流着眼泪,那哭泣的模样,看起来非常……非常美丽。
美羽哭了一会儿,我们才有些害臊地分开,互相点了一下头。
走吧,到成田机场。走吧,到沙夏身边。
就在我们急忙打算冲出屋子的时候,突然被一个声音叫住。
「喂,差不多可以注意我一下了吗?那么,濑川你就把我的外套拿去穿;美羽,你穿这件大衣,行李在这里。」
……我完全忘记了,其实仁村也在。
「谢、谢啦!」
「真的……非常谢谢你,仁村哥。」
看来似乎连美羽刚刚都忘记仁村了,先前的激动令我们感到有些害臊,我们从仁村那里接过外衣时,脸颊都有些羞红;不过最让我们惊讶的还不只是这样。我们一出公寓,便看见出乎意料之外的人。
「来吧!美羽大人!濑川跟仁村你们也顺便上来吧!」
我们在仁村的公寓外,看到以二十四小时无休状态守候在外头的佐古学长,以及……
「饿着肚子搭车可是会晕车的。来,先吃过这个森林的动物朋友们亲手制作的草莓麻薯再上路吧!」
……以及在寒冬中也穿着慢跑服,不忘炫耀壮硕肌肉的花村学长。他们两人站在一辆大型货车前面,等待我们到来。
「为、为什么学长你们会……」
「我是刚刚接到小空联络,希望我能尽快把你们从这里送去成田机场。」
「最快的办法,应该从日暮里搭Skyliner列车,那样来得及的话,我就送你们到车站去。要是列车来不及,那就……」
美羽听到花村学长说到这里,身体震了一下。
「这是我妹妹好友的请求,我可以在遵守交通法规的状况下,以安全且迅速的方式开车……但无论如何都一定会在飞机起飞前送你们到机场的,我以这颗草莓麻薯的名声发誓!」
花村学长的帅气让我跟仁村忍不住鼓掌,美羽也毫不保留地给予称赞。就这样,搭上货车的我们一路朝成田机场前进。
在广大的成田国际机场当中,小空正殷殷等待。
佑太一定会把美羽带来。如此深信不疑的小空,一直注视着电扶梯的方向。
「小空~~你明明是特地来为我送行,怎么一直盯着其他地方呢?我好难过喔,会哭喔。」
「对、对不起!沙夏姐!」
发出轻笑声的沙夏轻推小空的身子。
可是小空明白,沙夏是刻意开玩笑的。这都是沙夏为了如果美羽没有来,能让小空不会太过介意所做的体贴。
小空认为沙夏真是个贴心的人。小空很喜欢佑理,但也同样喜欢沙夏。
就是因为有这么体贴他人的母亲,自己珍贵的妹妹才会是那么体贴人的孩子。小空是这么想的。
「沙夏姐,哥哥一定会把美羽带来的。」
「……没关系的,小空。这次我和美羽……虽然没什么时间一起欢笑、互相拥抱,但我还是会再到日本来的。到时候如果还是不行,还有下次;下次也不行的话,就再下一次。我绝对会跟美羽打好关系的!……我这人可是很顽固的喔?」
看见沙夏对自己眨眼的模样,让小空内心涌起一股想拥抱沙夏的冲动。
可是小空克制住这份心情,因为沙夏第一个该拥抱的人是谁,小空心中已经决定了,而小空现在就是在等待那个人到来。
小空重新将视线转回电扶梯的方向。……还是没来。
(唉~~真是的!为什么我会把手机忘在家里呢!)
小空在为了追沙夏而赶往机场的时候,不小心将手机忘在家里了。当时莱香虽然有用手机和佐古跟仁村取得联络,但来机场没多久,莱香的手机也不小心摔到地上。虽然只是掉在脚边,但遗憾的是,手机就那么摔坏了。
这么夸张的意外,实在让所有人当场傻眼。手机摔坏的惨状,甚至让小雏都一边眨着眼睛,一边问着:「……手机,坏掉了吗?」就这样,现在所有人都无法跟佑太他们取得联络。
加上沙夏在日本使用的手机也已经解约,因此根本无计可施。
如此这般,现在所有人都完全不清楚状况,就连美羽是否要来都不知道。
沙夏所搭乘的班机,由于机场上空气流不稳的关系,要比预计时间晚约三十分钟才能起飞,但就算这样,所剩的时间也已经不多了。
虽然小空相信佑太,但还是一点一点地受焦躁感所煎熬,而且成田机场有第一航厦跟第二航厦,根据所搭乘的路线,使用的航厦也会不同,而两者的距离得要搭电车移动一个车站,或是搭乘往来两个航厦的巴士,才能在航厦间移动。
(……他们该不会是跑错航厦了吧?)
小空脑中瞬间闪过这种糟糕的情况。
(不会的!他们不可能会犯那种错误的!)
小空猛力甩头,试图将那讨厌的念头甩去。
「怎么了吗?小空。」
「没、没什么。」
听到沙夏语带关切地问,小空连忙用笑容掩饰。就在这个时候,小空听到熟悉的嗓音,还有慌张的脚步声。
「沙夏!小空!」
「……!」
小空转头朝声音的方向望去。
在与停车场相连的通道口,小空看见自己引颈期盼的人正朝他们跑来。
跑,跑,跑。
我们跑了好一段路,一路冲进机场。
其实这是我第一次来机场,连该往哪里走都不清楚。
「跟、跟、跟机场的人……问看看,濑川……」
我听见身后佐古学长的沙哑声音。转头一看,上气不接下气的佐古学长已经落在我身后约五公尺的距离,无力地趴在地上,看来他的耐力已经用光了。
「佐古学长,你还好吧?」
自然想往回跑向学长身旁的我,被满身大汗的佐古学长制止。
「只要是为了美丽的美羽大人,无论是上刀山下油锅,也在所不惜!!……走吧,你们就跨过我的尸体吧……呃啊!」
「跨过个头,学长,你只会被丢在后头喔!」
看来还是不能放着他不管,就在我打算让美羽他们先去找沙夏的时候,被仁村制止了。
「佐古学长就交给我来照顾吧。比起这些,你们两人要快点到海关那里!」
仁村话才说完,便立刻跟从一旁走过的女生搭讪,问到去海关的方向。接着仁村便催促我们先走,自己则跑回佐古学长那里。仁村来到学长身边的时候,佐古学长已完全瘫软成一团肉块,和走道合而为一。
「非常谢谢你……会长!」
听到美羽道谢的话语,佐古学长身子抽动了-下,并在最后发出「……唔哼☆」的临终告别。
真的很谢谢你,佐古学长。
就这样,我们朝两人所指示的方向跑去。虽然一路试着避开行人,但也有好几次差点跟人撞上,我们在频频道歉的同时也没有停下脚步。在跑了一段路程之后,我们和美羽终于看见沙夏她们四人的身影。
我不由自主地呼唤大家的名字,听见我的声音,大家转头看着我们,并各自露出不同的表情。
脸上交杂安心与喜悦的小空、虽然表情几乎没有改变,但还是以极小变化明确表现出高兴的莱香学姐,至于小雏则是举起双手大喊着:「叔叔~~姐姐?」,并露出天真的笑容。
而沙夏……
「……美羽……!」
她只是脱口叫出美羽的名字,接着用双手捂着嘴。就算半张脸被手遮住,她的双眼也已经表示一切。没有什么东西能比沙夏此时的双眼,更明确诠释出喜悦这个词句。我这么想道。
「呼……呼……!」
还没能调整好呼吸的美羽,就连头发也因为奔跑而相当凌乱,额上还有几道汗水流下的痕迹。美羽毫不在意自己狼狈的模样,目不转睛地望着沙夏,朝她走去。我在走到小空她们身边之后,大家便一起安静地站到一旁,看着美羽她们母子团聚。
「美羽……」
沙夏有些紧张地唤了美羽的名字。
而美羽则带着急促的呼吸,注视着那样的沙夏。
「我……有话……想告诉你。」
「我什么都愿意听,美羽。」
「我……」
「嗯?」
「我……我!」
美羽因喘气而起伏的肩膀晃动得更加剧烈。虽然有想说的话,但由于想表达的思念实在太多,让话语无法顺利通过喉咙……令美羽发出好几次难受的喘息。
站在一旁的我们,只能安静地看着她们。
沙夏也用看来彷佛随时都要落泪的面孔,带着微笑等待美羽的话语。
与沙夏凝视的美羽表情突然扭曲,随后美羽的所有思念,都凝缩在那简短的话语当中。
「……妈妈……!」
大粒的泪珠不停从美羽漂亮的双眼夺眶而出,沿着脸颊滑落。
「妈妈……妈妈、妈妈……!!」
美羽那娇小的身躯,似乎像是要使尽全身的力气一般,不停对沙夏唤着:「妈妈。」
光是这个举动,就足以令在场所有人都清楚感受到,美羽是多么喜欢身为她妈妈的沙夏;当然,也包括沙夏在内。
「美羽……呜!美羽、美羽……我的美羽……!!」
沙夏伸出双手,将美羽拥入怀中。
而美羽也像是渴望着这份拥抱般,紧紧拥抱着沙夏。
「对不起……我、我这么任性,只会说讨厌的话……!!我……但是……但是……呜!」
「我都知道,美羽。我爱你,美羽。因为,你是我的女儿嘛……!那些都不重要了,对不起,我一直都没能来见你。没能陪在你身边,对不起……!」
「……都没关系了,因为妈妈还是回来了嘛,这样……就已经足够了!」
「谢谢你……美羽。我一直都在梦想这一天。我爱你,我从来没有一天忘记你……」
「……呜……呜呜……!」
美羽在沙夏怀中不停哭泣。
「我爱你,美羽。……我很感谢信吾跟佑理,把美羽养育成一个这么好的孩子,感谢小空一直照顾美羽,也谢谢小雏一直陪在美羽身边……佑太也是,谢谢你在自己也感到难受的时候收留了这些孩子,成为她们的家人……莱香跟其他人,也谢谢你们……真的很感谢大家。」
紧抱美羽的沙夏,不停说出感谢的话语。
此外,沙夏也为美羽准备了一份最好的礼物。
「美羽,生日快乐,今天是我生下你的日子喔。」
美羽原本就很漂亮的大眼睛,听到沙夏这句话便睁得更大,眼泪也随之滑落。
「啊……这样一说……」
在二芳跟着哭泣的小空,这时也吃鸉地望着我。
「对、对啊!因为沙夏姐的事,我完全忘记了!今天是美羽的生日啊!」
什、什么!那么重要的事,如果有先让我知道……
「呵呵,都是我害的。我也是为了给美羽生日礼物,才来到日本的喔。这个……是我为了美羽设计的衣服喔。」
只见沙夏从行李当中,取出一件样式格外帅气的衬衫。
「咦……这、这不是俊也穿的那种衬衫吗……?」
「哎呀,美羽你知道啊?我是为了帮这个乐团设计衣服而来到日本的。因为他们是一群相当可爱的孩子,所以我硬是将这份工作接过来了。当然,美羽的事才是最重要的喔。」
带着淘气笑容的沙夏,还有脸上布满泪水的美羽。
看样子,在对男性的喜好上,美羽也有获得母亲遗传。
「妈妈……谢谢。你还会……再来日本吗?」
「嗯,我随时都会回来。因为我是美羽的……还有小空跟小雏的妈妈嘛。」
「咦~~小雏的妈妈是佑理妈妈,不是沙夏喔,啊哈哈!」
露出天真笑容的小雏,还有将小雏跟美羽一起抱在怀里的沙夏。
看见这个景象,小空也和我相视而笑。这是我们最棒的笑容。
「太好了……幸好哥哥你们能赶上。」
「是啊。」
「……啊,会长在那里。」
听到莱香学姐这句话,我往前一看,瞧见让会长靠住自己肩膀的仁村朝我们这里走来。
就这样,当所有人都到齐,美羽也透过泪水跟笑容尽情表达出她对沙夏的思念时,也用尽了最后所剩的时间。尽管感到遗憾,但沙夏终究得登机离开。
但是,沙夏也承诺一定会再回到日本,回来见美羽跟大家。在留下这样的承诺之后,沙夏才从日本离开。
那是一个很久以前的回忆,是个已沉入记忆深处,但却很重要的记忆。
——坐在镜前的少女静静地等待。
因为只要等在这里,自己最喜欢的人就会过来。
『哎呀,你在做什么?』
『头发~~帮人家绑头发~~』
看吧。少女得意地心想。
她用撒娇的声音这么要求,身后的女性就会带着温柔的笑容,实现少女的心愿。
『美羽的头发跟妈妈的一样,又滑又顺,所以如果没用发圈只用缎带绑的话,就会松开呢。』
『嗯!美羽的头发跟妈妈的一样?』
『呵呵!美羽真的很适合把头发绑起来呢,一定会有很多男生聚集到你身边喔。他们会说美羽的双马尾是最漂亮的。』
少女——美羽透过镜子,对妈妈露出笑容,而拥有同样亮丽秀发的妈妈,也就是沙夏,同样回以微笑,这是美羽最喜欢的一段回忆。
『啊,美羽,还有沙夏妈妈,你们在这里啊~~』
在那里又出现另一名少女。
『姐姐也来让妈妈弄头发吧~~』
『小空,你坐在美羽旁边吧,我来帮你们一起把头发弄漂亮。』
『嗯!』
和妈妈一样,美羽也最喜欢的姐姐——小空在身旁坐下。
年轻时就生下美羽的沙夏像这样和美羽跟小空坐在一起,与其说是母女,看起来更像是姐妹。可是还年幼的美羽并不懂那些,而且不管怎么样,沙夏都是自己最喜欢的妈妈。
这时的美羽十分幸福。
正因为这段时光实在太过幸福,让美羽将这段回忆牢牢地收进内心深处的宝盒当中。
连同摇曳在头部两侧的发丝光泽,一直深藏在美羽心中……
『妈妈,姐姐,美羽最喜欢你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