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尘的额头撞上白螭鼻梁的瞬间,骨头相碰,血溅了两人一脸。白螭闷哼一声,眼里的混沌裂开一道缝,意识像是被冰水浇醒。他手指抽搐,原本死死贴在江尘背上的掌心松了半寸,寒气不再往里灌。
江尘喉咙里滚出一个字:“走——!”
声音嘶哑得不像人声,像是从地底爬出来的。他说完就倒了,整个人往前栽,被白螭下意识伸手一捞,才没砸进雪里。他左眼的血光退得干干净净,金瞳重新浮现,呼吸微弱,但还在。
白螭靠着残存的本能,把他往后拖了两步,背靠断崖,喘得像破风箱。他想开口问,可嘴一张,血就往下淌。他只能死死盯着江尘的脸,耳朵里嗡嗡作响,只记得那一句断续的低语:“圣女……合欢宗……”
天边的风停了。
雪地上,那截断臂还在。黑衣圣女跪在那里,右肩断口焦黑,像是被高温瞬间封住,血没流多少,但再生极慢。她低着头,发丝垂落,遮住半张脸,可嘴角却在笑。
“他醒了。”她忽然说。
话音刚落,江尘的手指动了。
他撑着地面,一点一点把自己撑起来。动作极慢,每动一下,喉头就涌一股腥甜。他没吐,咽了回去。左腕的莲纹还在发烫,但他已经能控制住身体了。
他抬头,看向圣女。
“你不是她。”他说。
圣女没否认,只抬手抹了把脸,露出一只眼睛。那眼里没有瞳孔,只有一圈圈红色的纹路,像蛊虫爬过的痕迹。
江尘从怀里摸出一只瓷瓶,只剩半瓶,灰黑色的粉末沉在底。他拔开塞子,倒了一点在指尖,又咬破舌尖,混着血抹在瓶口,轻轻一晃。
毒粉遇血即化,泛出暗绿光泽。
他走过去,在圣女面前蹲下,一把抓住她断臂的伤口边缘,直接把毒粉按了进去。
圣女猛地抽搐,喉咙里发出一声闷响,像是被掐住脖子的野兽。她想挣扎,可江尘另一只手死死扣住她肩胛,力道大得几乎捏碎骨头。
“别急。”江尘声音很轻,“这毒不杀你,只逼东西出来。”
他松手,退后半步。
圣女的身体开始痉挛。皮肤下有东西在游走,从断臂一路往心口爬。她仰头,脖颈绷成一条线,喉咙鼓起又落下,像是有什么在往上顶。
三声轻响。
三只红虫从她嘴里钻出,尾部带钩,通体三节,每只背上都刻着一个古字——“欢”。
江尘伸手,用指甲一弹,三只蛊虫落在雪地上,扭动几下,不动了。
他低头看着,忽然笑了。
“合欢宗的三尾欢蛊,能寄主十年不发,靠吸食宿主情念为生。”他抬起眼,“你潜伏多久了?从我进天丹阁就开始了?”
圣女咳出一口黑血,喘着笑:“你……怎么敢用这毒?七煞毒见血封喉,你不怕自己先死?”
“怕。”江尘抹了把嘴角渗出的血,“可我比你更怕被自己人捅刀。”
他伸手,捏住一只蛊虫,放进嘴里,咬碎。
一股灼热直冲脑门,眼前炸开一片血雾。他看见一座祭坛,火焰冲天,一个穿黑袍的小女孩被绑在柱子上,胸口烙着莲纹。旁边站着另一个孩子,和他长得一模一样,却被 chains 锁住手脚。幕后站着一道月白身影,袖手而立,嘴角带笑。
画面一闪而过。
江尘吐出虫壳,黑血顺着唇角流下。
“萧沉渊。”他低声道,“是你把她送进合欢宗的,对吧?你说要救我,结果把她推下去当祭品。”
圣女没说话,可眼神变了。
江尘盯着她,忽然伸手,撕开自己左腕的衣袖。皮肤已经被莲纹腐蚀得不成样子,他直接用指甲划开血肉,露出底下一道深红纹路——扭曲如藤,却与圣女断臂上浮现的印记同源。
他沾着自己的血,在空中画了半道符,然后猛地按向圣女心口。
“以血引血,破!”
一声闷响。
圣女胸口的衣料炸开,一道封印裂开细缝。她整个人一震,像是被雷劈中,喉咙里发出不成调的尖叫。
江尘一把扯开她衣领。
雪地寂静。
一道血色莲纹,清晰浮现于她心口。纹路与江尘腕上的一模一样,却方向相反,像是镜中倒影。
江尘呼吸停了一瞬。
“不……”他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你不是圣女。你是……我的另一半。”
圣女喘着气,嘴角却扬起:“你终于……想起来了?那一世,他们要把你完整剥离,只能把你切成两半。你带着记忆转世,我带着血脉封印沉睡。他们说,只要唤醒我,你就会回来。”
江尘没动。
他盯着那道纹,像是在看千年前的自己。
他知道她说的是真的。
玄灵心诀本体意识,不是天生就有。是被硬生生从一个人身上剖出来的。一半带着执念轮回,一半被种下蛊、封进躯壳,埋在正道眼皮底下,等一个唤醒的契机。
而他,就是那个被割开的人。
他缓缓收回手,把瓷瓶里的残毒全倒进自己掌心,混着血,涂在圣女心口封印的裂缝上。
“你体内的蛊没清干净。”他说,“还有一只,藏在舌根底下。”
圣女瞳孔一缩。
江尘一把掐住她下巴,拇指用力一顶她下唇。她猛地张嘴,一只更小的红虫弹射而出,直扑他面门。
他早有准备,头一偏,反手一掌拍在她后颈。虫子撞空,落地即死。
“三尾欢蛊母体,靠子蛊传信。”江尘把虫尸碾碎,“你想逃?想告诉合欢宗‘半身已醒’?”
圣女冷笑:“你杀了我,也杀不完他们的耳目。”
“我不杀你。”江尘站起身,从腰间取下一只空瓷瓶,将三具蛊尸扫进去,塞紧,“我让你活着。”
他抬手,一掌拍在她天灵。玄灵气直冲而下,封住她五感六识。她身体一软,倒进雪里,呼吸微弱,像是死了一样。
白螭靠在崖边,意识模糊,只看见江尘走回来,手里多了个瓶子。
“她……是谁?”他艰难开口。
江尘没答。他蹲下,把瓶子塞进白螭怀里。
“拿着。”他说,“别让人打开。”
白螭想问,可眼皮重得抬不起来。他只能凭着本能抱住瓶子,手指抠进瓷壁。
江尘看了他一眼,转身走向圣女的躯体。他蹲下,扯下她颈间一块布条,擦了擦手上的血。然后从怀里摸出一块黑色火石,一点一点,把沾了毒血的衣角烧干净。
火光映着他半边脸,金瞳沉静,毫无波动。
他知道合欢宗不会善罢甘休。
但他也清楚,从这一刻起,猎物和猎人,该换位置了。
他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那具假死的躯体。
心口的莲纹在雪光下泛着暗红,像是还没熄灭的火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