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尘靠着冰壁,掌心那点血契的光还在跳。他没动,也不敢大口喘气,左眼胀得厉害,像有东西在皮下爬。白螭站在原地,枪尖插进冰台中央的裂缝里,寒气顺着枪身往上走,凝出一层薄霜。
他忽然抬头,声音压得很低:“你说她是被背叛的?”
江尘没立刻答。他记得炉火,记得哭声,记得那只死死抓着玉佩的小手。可那些画面一碰就碎,刚想抓牢,脑仁就像被针扎了一下。
“不是你干的?”白螭盯着他,眼里没有怒意,反倒有种沉下去的冷,“可她最后喊的名字——是你。”
江尘喉咙一紧。
他不知道那是谁。但他知道,那个名字,一定很重要。
白螭猛地拔起冰枪,枪尖划过空气,直指江尘咽喉。风从裂隙里灌进来,吹得两人衣角翻飞。
“你说你是她儿子?”白螭声音陡然抬高,“那你可知道她最后喊的是谁的名字?!”
江尘没躲。他知道这一枪不会落下来,至少现在不会。
“我知道她为何而死。”他开口,嗓音沙哑,“因为她信的人,背叛了她。”
话音未落,白螭眼神一厉,转身一枪劈向身后冰壁。
轰!
那面曾映出圣女之死的冰镜应声炸裂,碎片四溅,寒光乱射。可就在镜面崩碎的瞬间,枪身忽然震了一下,紧接着,一声长鸣自枪中传出——似龙非龙,似兽非兽,带着某种古老的回响,在冰窟里来回撞击。
江尘猛地捂住左眼。
一股热流从眼底冲上来,视线瞬间染红。他踉跄后退一步,背撞上冰岩,掌心按住心口,那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跳,和枪鸣的节奏对上了拍子。
白螭也察觉了异样。他低头看枪,发现枪柄上的莲纹正在发烫,泛着微弱金光。那光一闪一颤,竟与江尘脖颈处的印记同步明灭。
“这……”白螭皱眉。
下一瞬,枪尖无端调转,不再对着虚空,而是笔直指向江尘心脏。
寒气扑面而来,江尘呼吸一滞。他能感觉到那股杀意,但更清楚的是——这枪,不是靠白螭控制的。
“你体内……”白螭声音变了,“有她的玄阴灵脉。”
江尘咬牙。他不懂什么叫玄阴灵脉,但他明白一件事:这股力量,原本属于那个被烧死的女子,他的母亲。
他抬起手,七只瓷瓶在袖中轻颤。毒粉已经备好,只要枪再近一分,他就敢拼一把。可就在这时,风里传来一丝气味。
甜腻,幽冷,缠着腐朽的气息。
他的鼻尖抽动了一下。
九幽曼陀罗。
这不是北境该有的花。它不该出现在这里,就像它不该出现在天丹阁的地脉深处一样。可这味道,他认得。苏蘅死前,指尖沾的就是这种香。
“有人来了。”他低声说。
白螭没回头,枪尖仍指着江尘,但眉梢一动:“你说什么?”
“九幽曼陀罗。”江尘盯着风雪交界处,“他们带着这味香进来了。”
白螭脸色沉了下去。他还想问,通道口忽然传来急促脚步声。一名雪妖长老跌跌撞撞冲出来,脸上没了血色,嘴唇都在抖。
“王!”他嘶吼,“幽冥教……提前到了!三重禁阵全破,他们绕过了祭坛防线!”
风雪骤然加剧,呼啸声盖过了一切。远处雪原尽头,黑影成片浮现,踏雪而来,步伐整齐,像一支沉默的铁军。
白螭终于收回枪,转身望向雪原。枪鸣余音未散,仍在空气中震荡,引得冰层嗡嗡作响。他抬手一抹枪身,寒霜凝聚,枪尖暴涨出尺许冰芒。
“他们竟敢踏足雪域。”
江尘缓缓站直身体,左眼血红未退,反而越发明亮。他能感觉到体内的气流在变,不再是单纯的玄灵体躁动,而是一种更深的东西在苏醒——像是血脉里的锁被打开了第一道环。
他看向白螭,声音很轻:“不是敢不敢的问题。”
白螭侧头看他。
“是有人给他们开了路。”江尘说完,抬手将七只瓷瓶挪到指尖最方便的位置。
两人并肩立于冰台之上,风雪扑面,杀机已至。
远处鼓声响起,低沉如雷,一下一下敲在人心上。那些黑衣人越来越近,领头者披着灰袍,手中握着一根骨杖,杖顶嵌着一朵干枯的黑色花朵。
江尘瞳孔一缩。
那花形,正是九幽曼陀罗的残瓣。
白螭察觉到他的异样:“你认识那东西?”
“见过。”江尘冷笑,“在一个人死的时候。”
话音刚落,对方阵中忽然有人抬手一扬,数枚黑镖破风而出,直取冰台两侧支柱。白螭反应极快,枪影横扫,将黑镖尽数击落,可其中一枚落地后炸开一团灰雾,迅速蔓延。
“毒!”江尘低喝。
他立刻屏息,袖中银针已滑入指间。可那雾不散,反而贴着雪面向四周爬行,所过之处,冰雪发黑,冒出刺鼻白烟。
白螭冷哼一声,枪尖点地,寒气爆发,瞬间冻结大片区域。可就在寒霜覆盖的刹那,那黑雾中竟浮现出一道模糊符文,一闪即逝。
江尘心头一震。
那是天丹阁地脉底部刻的封印纹,他曾亲手拓下。如今竟出现在敌人的毒雾里。
“他们在用同一种术法。”他咬牙,“不只是花,连手段都一样。”
白螭目光一凛:“你是说,天丹阁的事,也是他们做的?”
“不止是做。”江尘盯着那团未散尽的雾,“是在铺路。把灵气污染了,才能让他们的根扎进来。”
白螭没再说话。他握紧冰枪,枪身再次震动,这一次,鸣声更长,更沉,仿佛回应着某种即将到来的对决。
远处,敌阵分开一条道。那持骨杖之人缓步上前,灰袍猎猎,脸上戴着半张青铜面具,露出的嘴角勾着冷笑。
“雪妖王。”他开口,声音像是砂石磨过铁板,“你还守着这块废土?”
白螭冷笑:“你们连踏进来都要偷偷摸摸,还谈什么归属?”
“我们不需要光明正大。”那人抬起骨杖,指向江尘,“我们要的,从来就不是地盘。”
江尘眯起血瞳:“你们要的是他?”
“不。”灰袍人摇头,“我们要的是她留下的东西。而你——”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江尘胸口,“正好带着。”
江尘没动,心里却猛地一沉。
他知道对方说的是什么。不是血契,不是莲纹,而是藏在他经脉深处、刚刚苏醒的那股玄阴之气。
那是母亲留给他的最后遗产。
也是他们真正的目标。
白螭似乎也明白了什么,侧身半步,挡在江尘前方,枪尖斜指地面,寒气缭绕。
“想动他?”他声音冷得像冰,“先问过我的枪。”
灰袍人笑了。他缓缓举起骨杖,杖顶黑花微微摇曳,散发出更加浓郁的香气。
风雪中,那香味越来越重,几乎压过了血腥与寒气。
江尘突然感到一阵眩晕。他左手按住腕间刺青,却发现那莲花纹路正在发烫,像是要烧起来。与此同时,白螭颈间的布条无风自动,轻轻颤了一下。
两人同时察觉。
这不是巧合。
他们的血脉,正在被同一股力量牵引。
灰袍人高举骨杖,厉喝出声:“夺魂令下,玄阴归位!”
刹那间,黑雾翻涌,数十道黑影从雪中跃出,手持弯刀,直扑冰台。
白螭怒吼一声,枪影横扫,冰刃炸裂,当场斩断三人兵刃。江尘趁机弹出银针,三枚毒针钉入一人咽喉,那人闷哼倒地,皮肤迅速发黑。
可敌人太多。
又有五人逼近,刀锋直取江尘后心。他来不及转身,只能抬臂格挡,袖中瓷瓶爆裂,毒粉洒出一片黄雾。两名敌人吸入,顿时动作僵硬,眼珠充血。
白螭回身救援,枪尖挑飞两把刀,顺势将江尘拉到身后。
“别离我太远。”他低声道。
江尘点头,喘了口气,血瞳扫视战场。他忽然发现,每当自己体内的玄阴之气波动一次,白螭的枪就会跟着震一下,像是被无形的线牵着。
双生感应。
这个念头刚起,远处灰袍人猛然将骨杖插入雪地,双手结印,口中念出一段古老咒语。
江尘听得懂几个字——“焚魂”、“献祭”、“归来”。
他浑身一僵。
这些词,和碑文上的字,一模一样。
白螭也听到了,脸色骤变。他猛然转身,枪尖直指灰袍人,怒吼:“住口!”
可已经晚了。
那咒语最后一个音节落下,整片雪原突然安静了一瞬。
紧接着,江尘胸口剧痛,仿佛被人狠狠攥住了心脏。他跪倒在地,手指抠进雪里,喉咙里溢出一声闷哼。
白螭立刻扶住他肩膀:“怎么了?”
江尘说不出话。他只能看见,自己滴落的血,在雪地上缓缓聚成一朵金莲的形状,而那朵花,正对着灰袍人所在的方向,轻轻摇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