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尘的手还抓着萧沉渊的虚影,那股气息撞进去的瞬间,屏障轰然碎裂。没有声响,也没有光爆,就像一块冻僵的冰突然化成了雾,无声无息地散开。
可他左腕上的莲花刺青猛地一烫,像是被烧红的针扎进了皮肉,痛得他指尖抽搐。他没松手,反而把整片刺青按向那道刚裂开的记忆缝隙。
风雪涌了出来。
不是从外面吹来的,而是从裂缝里喷出的,裹着一股极寒又极烫的气息,扑在脸上像刀割。一道身影缓缓走出,披着染血的圣女袍,发丝如雪,眉心一点赤痕,手里握着一支通体晶莹的玉簪——簪身流转着古老符文,顶端嵌着一枚暗红如血的石珠。
江尘认得这支簪子。
白螭曾在祭坛上供奉过半截残件,说那是他们族中至宝。如今它完整了,却比传说更冷,更沉。
女人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没有迟疑,没有犹豫,只有一股压下来的怒意,像天塌下来那样砸进胸口。
“逆命者,还不退下?”
声音不高,却让整个冰窟都在震。地面裂开细纹,头顶的冰棱一根根断裂,砸在地上却不碎,只是悬停半空,仿佛时间也被这股威压掐住了喉咙。
江尘没动,也没答话。他知道这是谁——那个撕开他们魂魄的人,那个把自己孩子推入轮回火炉的母亲。
她抬手,圣女簪尖直指江尘眉心。
那一瞬,空气凝固,连呼吸都卡在肺里。江尘想抬手挡,可身体跟不上念头,经脉像是被冻住了一样僵硬。这不是普通的攻击,是带着天道法则的一击,专斩篡命之人。
就在簪尖离他额头只剩一寸时,他猛地侧身,左手五指张开,一把将玄灵体抽出大半,狠狠灌进身旁的血衣侯体内。
血衣侯原本已经透明的躯壳骤然一颤,眼眶里浮起一层金光,随即转为琉璃色。他的胸膛开始起伏,像是重新活了过来。
而萧沉渊的虚影在那具身体里猛然睁眼。
“你终于……用我了。”
一句话落下,血衣侯抬起右手,掌心凝聚出一团扭曲的黑气,黑洞纹路顺着手臂蔓延,最终化作一只巨大的掌印,迎着圣女簪撞了上去。
轰——
没有爆炸声,却有一股无形的力量炸开,把四周的冰壁掀飞数丈。江尘被掀得后退几步,脚跟磕在碎冰上才稳住身形。他看见两股力量在空中对峙,一边是晶莹剔透、散发着神性光辉的簪尖,一边是吞噬光线的黑洞掌印,彼此撕扯,谁也不退。
然后,裂了。
先是圣女簪发出一声轻响,簪身出现一道细纹。紧接着,地面崩裂,一道漩涡自两人交击处扩散开来,颜色混沌,边缘翻卷着银灰色的光,像是把空间本身搅成了乱麻。
江尘感到一股吸力从漩涡中心传来,整个人不由自主往前倾。他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和萧沉渊之间那根银丝带还在,此刻正绷得笔直,泛着微弱的金光,像是一条连接生死的线。
他没松手。
另一边,初代圣女的身影被漩涡边缘的乱流拉扯着,袍角碎裂,长发狂舞。她盯着江尘,眼神不再是单纯的愤怒,多了点别的东西——像是失望,又像是痛惜。
“你们知不知道这一撞会引来什么?”她的声音第一次有了波动,“一旦双生道则交汇,上三界就会崩塌,万年因果都将重写!”
江尘喘着气,左眼已经开始渗血,但他仍死死盯着她:“那你呢?你知道把你自己的孩子撕成两半,才是这一切的起点吗?”
女人嘴唇微微抖了一下。
没等她回应,漩涡突然加速旋转,中心塌陷出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血衣侯的身体开始龟裂,皮肤一块块剥落,露出下面漆黑的空洞。他的眼睛还亮着,琉璃金瞳倒映着萧沉渊的轮廓,却没有一丝属于他自己的意识。
他已经彻底成了容器。
江尘知道撑不了多久。这具身体马上就要被湮世烬的残息彻底吞噬,到时候别说反击,连萧沉渊的魂都会被卷进乱流里。
他咬破舌尖,把最后一口精血喷在银丝带上。金光再次暴涨,顺着纽带流向对面。
萧沉渊在血衣侯的身体里动了动手指。
下一秒,那只黑洞掌印骤然变向,不再正面硬抗,而是缠绕住圣女簪,硬生生往漩涡中心拖去。
“你想毁掉一切?那就一起下地狱。”江尘低声道。
女人终于变了脸色。她用力抽簪,却发现那支象征权柄的圣器已经被黑洞纹路侵蚀,符文一个个熄灭。她猛地抬头,看向江尘的眼神像是第一次真正看清他。
“你不是他。”她喃喃,“你根本不是那个温顺听话的孩子了。”
江尘没回答。
他只是抓紧银丝带,任由漩涡的吸力把自己往前拽。风雪在耳边呼啸,视线开始模糊,但他还能看见对面——萧沉渊透过血衣侯的眼眶望过来,那只手,缓缓抬了起来。
朝着他。
江尘也伸出手。
两人的指尖还没碰到,整座冰窟猛然一震。地面彻底塌陷,所有碎片都被吸入漩涡,连时间都像是断了线。江尘感觉自己的骨头在响,经脉在烧,可他还是往前够着。
就在他们即将触碰的刹那,一道血影从乱流中冲出,直扑江尘后背。
是血衣侯最后残存的本能。
他已经死了,意识早就湮灭,可那具躯壳还在动,手臂如铁钳般扣住江尘肩膀,指甲几乎陷进肉里。
江尘被这一扑带偏了方向,手掌擦着萧沉渊的指尖滑过。
差一点。
就差那么一点点。
银丝带在这一刻“啪”地断裂,金光瞬间熄灭。
萧沉渊的虚影猛地一晃,血衣侯的身体当场炸成灰烬,随风卷入漩涡深处。而初代圣女的身影也被乱流撕扯着,消失在光影尽头,只剩那支断裂的圣女簪悬浮片刻,随后化作粉末,飘散无踪。
江尘跪倒在坍塌的冰面上,左眼血流不止,右手还保持着前伸的姿势。
风停了。
漩涡仍在转动,但已不再扩张。它悬在半空,像个静止的黑洞,里面映出无数破碎的画面——有雪域祭坛,有炼魂炉火,有婴儿啼哭,也有两个少年并肩站在城楼上看日出。
那些都不是现在的他。
也不是现在的任何人。
江尘慢慢收回手,抹了一把脸上的血。他抬起头,望着漩涡中央那片混沌。
里面,有一只手正缓缓伸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