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尘脚底一实,彩虹桥的晶面映出他模糊的倒影。左眼金瞳还在亮着,像嵌进眼眶的一块火种,烧得清醒,也烧得冷。
他没停步。刚迈出半步,体内忽然一震,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肋骨之间撞了一下。不是痛,是沉,像一口井突然往下坠,牵动四肢百骸都发紧。他立刻按住左腕刺青,指尖用力压下去,皮肤裂开细口,血渗出来,顺着莲花纹路滑到手背。
那血没往下滴,反被吸进了皮肉,沿着手臂往上爬,化作一道暗红火线。火线烧到肩头时顿了顿,随即钻入经脉,往胸口去。识海里原本嗡鸣不止的杂音,一点点被压下去。
他喘了口气,抬眼看向前方。
天穹裂开九道口子,雷云翻滚,紫电如蛇,在云层间窜动。那些雷光不落向大地,反而朝着这片新生的上三界汇聚,像被什么东西吸着。而他自己,正站在漩涡的边缘。
腰间的瓷瓶突然发烫。
他低头,七只瓶子全在震,瓶身泛起青黑光泽,像是被雷意浸透。他立刻明白——这些毒粉,从药王谷带出来的老底,早就不是单纯的制敌手段。它们沾过他的血,埋过白璃的骨,焚过十三世轮回的残衣。如今与九重天雷相引,竟要炸出一条路来。
他没犹豫,一把将所有瓷瓶扯下,甩手掷出。
七只瓶子在空中划出弧形,落地未碎,却像钉子般插进晶石地面。下一瞬,雷光劈下,正中瓶身。
轰!
紫黑色烟柱冲天而起,带着刺鼻的焦味,直贯云霄。烟柱不止一根,七根并列,撑起一道扭曲的通道。雷光顺着烟气往下流,像熔化的金属,浇灌在桥面上。原本脆弱的彩虹桥开始凝实,边缘浮现出符纹般的裂痕,像是被强行加固。
江尘盯着那条通天路,知道这是唯一的出口。再往后,身后那道光流裂缝已经开始收缩,边缘崩解成点点碎光,随风散去。他若不走,就会被留在这里,成为新世界的孤碑。
可就在他准备迈步时,一声龙吟撕破寂静。
不是咆哮,也不是警告,是悲鸣。像是铁链勒进骨肉,又像千年古树在风中折断前的最后一声呻吟。
青龙器灵从虚空中浮现,不再是残影,也不是幻象。它整个身躯盘旋在通天路上空,鳞片大片剥落,露出底下腐朽的筋骨。龙首低垂,眼窝深陷,却死死盯着江尘。
“你体内有核心。”它开口,声音沙哑,像是从地底挤出来的,“天道的核心,不在九重天,不在皇城地脉……在你身上。”
江尘脚步一顿。
“守门人不该是钥匙。”青龙器灵继续说,尾鳍扫过晶桥,留下一道裂痕,“你早就不该活着走到这一步。可你来了,还把毒和雷混在一起,点燃了不该点燃的东西。”
江尘没动,也没问。他知道这龙不是来阻他的,是来告别的。
果然,话音落下,青龙器灵的身体开始碎裂。一块块鳞片脱落,化作光点飘散。它最后看了江尘一眼,龙口微张,吐出两个字:“小心。”
然后,彻底消散。
江尘站在原地,手指缓缓收拢。体内那口井还在沉,但比刚才更清晰了——那不是错觉,是某种规则在他血脉里扎根,像种子,也像锁。
他忽然想起萧沉渊最后那句话:“下次轮回,记得带毒粉。”
当时以为是调侃,是告别。现在想来,那是提醒,也是预言。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掌心还残留着血迹,混着灰烬,黏在纹路上。他没擦,只是攥紧拳头,转身踏上通天路。
每一步落下,金瞳的光就往外扩一分。四周虚空开始扭曲,裂隙中浮现出画面——某个雪夜,他跪在炼魂炉前;某座丹阁,他亲手点燃母亲的遗物;某个皇陵,他把匕首插进自己心口,只为换一次重生的机会。
都是死过的场景。
他没看,也没躲。只是撕下内衬一角,那块绣着血色莲纹的布,缠在左腕刺青上。布条贴肤的瞬间,那些画面像是被风吹散,退回到裂隙深处。
接着,他解开外袍,扔进身后的虚空。
衣服燃起一道火,不是毒火,也不是灵焰,就是普通的火,却烧得干脆。灰烬卷入气流,追着断裂的彩虹桥飞去,一点没剩。
他继续往前。
通天路越走越窄,两旁雷光暴烈,时不时有电蛇窜出,打在桥面,激起一片焦痕。但他步伐没乱。体内的核心随着行走开始共鸣,每一次跳动,都像在回应远处的某种召唤。
就在他即将走出通天路尽头时,脚下大地忽然震动。
不是来自上方,是下方。
中州皇城的地底,传来一声笑。
很低,很轻,像是从一口深井里浮上来的回音。可江尘听清了。
他知道是谁。
萧沉渊的元神还在那里,没散,也没逃。反而借着九大洲灵气倒灌之势,与地脉共振,像一根埋在土里的钉子,等着他回来。
江尘停下,抬手掐诀。
指尖蘸血,在空中画出半道符纹。那是玄灵心诀的残段,不是完整功法,却能引动体内波动。他没想破解什么,只想确认方向。
符纹成形的刹那,九洲灵气漩涡猛地一缩,中心处浮现出一道轮廓——是锁链,巨大无比,一头埋在中州地底,另一头……指向他胸口。
他盯着那虚影,忽然笑了下。
“原来不是我找到了路。”他低声说,“是你一直拴着我。”
他收手,符纹消散。
前方,通天路尽头已显露出一片昏黄天色。那是中州的天空,被尘雾遮蔽,却透出几分熟悉的压抑。
江尘迈步,最后一段桥面在他脚下凝固。身后,整条彩虹桥开始崩塌,一节节碎裂,坠入虚空。
他没回头。
风从前方吹来,带着土腥和旧血的味道。
他抬起手,摸了摸左腕上的布条,确认它还在。
然后继续向前。
离中州还有十里时,他忽然察觉体内雷光游走的速度变了。不再是被动共鸣,而是主动奔涌,像要冲破皮肉。
他低头,看见手背上浮起一道青紫色纹路,一闪即逝。
他知道,那是天道核心第一次真正回应外界。
而中州地底的笑声,又响了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