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的裂缝再度撕裂,歃血刀斩出的画面还未消散,那只从皇陵祭坛下缓缓抬起的苍白之手,正一点点挣脱骨钉束缚。江尘没再看第二眼,肩头伤口还在渗血,每一滴落下都让脚下石阶发出轻微嘶鸣。
他动了。
左手按住玄灵戒,将最后残存的抗毒丹粉混着血抹在戒面。雷光一闪,不是护体,而是炸开一道微弱冲击,借着青龙器灵崩解时残留的空间震波,整个人如断线风筝般弹射而起。
风在耳边呼啸,视野骤然开阔。
九条灵气锁链横贯天穹,自倒悬天门垂落,如同连接天地的巨柱。最中间那根泛着暗金光泽,其余八条已开始崩裂,有修士踏错一步,便从高空坠下,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被下方翻涌的混沌毒雾吞噬。
江尘咬牙,右手指尖划破掌心,一滴血飞出,直奔主链。
血珠刚靠近,竟被轻轻吸住,在空中微微颤动。他瞳孔一缩——就是它了。命格共鸣,唯有刻着“江沉渊”三字的这条,才认可他的血。
他纵身跃上主链。
脚底传来灼烫感,像是踩在烧红的铁板上,每一步都像要把鞋底烧穿。藏青弟子服被狂风吹得猎猎作响,左眼金瞳死死盯着前方天门入口。那里光影扭曲,仿佛隔着一层水幕,隐约可见第一层轮廓正在成形。
就在这时,北境方向传来一声长啸。
银光破空,一道身影裹挟暴风雪疾冲而来。那人银发蓝瞳,颈间缠着一条染血布条,手持冰刃,眉心一点莲纹幽幽发亮。他落地时没有丝毫停顿,枪尖扫过通天路边缘,寒气瞬间蔓延数十丈。
三名元婴修士正结阵逼近江尘,一人持幡,一人掐诀,第三人手中托着一面铜镜,镜面映出玄灵戒虚影,显然打的是夺宝主意。
白螭怒吼,冰魄长枪横扫而出。
寒潮如墙推进,三人还未来得及反应,其中一人胸口已被贯穿,尸身冻结在半空。另两人仓促祭出防御法宝,可不过瞬息,冰层已爬满全身,咔嚓一声炸成碎块,血肉混着冰渣四散飞溅。
白螭落地,耳尖结霜,呼吸化作白雾。他死死盯着江尘背影,声音低哑:“姐姐的命,不是你们能踩着上去的台阶。”
话音未落,他手中冰刃上的“璃”字忽然渗出血来。鲜血顺着刃锋流下,在通天路上投映出一片巨大幻象——
风雪漫天,一座高台矗立雪原中央。初代圣女白璃被铁链贯穿四肢,钉在祭坛之上,额间莲纹 glowing,唇角溢血。四周跪满雪妖族长老,有人低声吟唱古老歌谣,歌声凄厉如哭。天空裂开一道缝隙,紫黑色雾气灌入,将她的魂魄一丝丝抽离。
幻象一闪即逝。
江尘脚步未停,但左手已悄然抚上心口。那里有一道隐痛,不是来自肩伤,而是更深处的东西在共鸣。他没回头,只是加快步伐,继续向前。
可通天路剧烈震荡起来。
白螭情绪失控,极寒风暴以他为中心扩散,整条主链都在颤抖。几处连接点开始崩解,灵气乱流如刀割过空气。江尘一个踉跄,差点跪倒,连忙稳住身形。
更危险的是,脚踝一紧。
一根漆黑链条悄无声息缠了上来,末端带着断裂的铃铛残片,虽已破碎,却仍透出熟悉的压迫感。那是萧沉渊的玄铁链,残躯未灭,意识尚存。
江尘冷笑,右手猛地扯下内衬布条——那块绣着血莲纹的布早已被毒血浸透,此刻一碰空气,立刻腾起一股黑烟。
他将布条狠狠裹住脚踝上的链条,五指一握。
火起。
不是寻常火焰,而是带着腐腥味的毒火,顺链疾窜。链条剧烈扭动,似有无形之物在另一端挣扎。远处虚空裂痕中,一道残影浮现,正是萧沉渊,月白长袍破损不堪,黑洞纹黯淡无光。
他冷哼一声,链条瞬间缩回,消失于裂缝。
可就在那一刹那,天门投影猛然晃动,原本模糊的第一层门户,竟清晰了几分。门框上浮现出一行古字:**登门者,承劫。**
江尘喘了口气,肩头血流不止,体内雷毒与混沌毒交织,经脉像被无数细针反复穿刺。他没时间调息,只能强提一口气,继续前行。
身后,越来越多修士冲上通天路。
有人御剑,有人乘舟,更有魔修以人骨为梯,踏尸而行。争渡之人如潮水般涌来,杀声震天。一名金丹修士试图从侧翼超越,刚靠近主链,就被一道突兀升起的冰墙拦住去路。
白螭站在冰墙上,双目赤红:“退回去,这条路,只准她走。”
对方怒喝:“你算什么东西?敢阻我登天!”
话音未落,冰墙轰然前倾,将那人连同身后的几名同伴一同压下通天路。惨叫声迅速被风吞没。
江尘终于接近天门入口。
距离只剩百步,可每一步都愈发艰难。主链温度越来越高,鞋底已经焦糊,脚掌传来钻心疼痛。他低头一看,发现自己的血滴落在链上,竟被缓缓吸收,仿佛这通道正在汲取他的生命力。
玄灵戒再次发烫,这次不是预警,而是一种牵引,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呼唤他。
他抬头,看见天门缝隙中浮现出一只眼睛。
不是实体,而是由符文拼凑而成的巨大竖瞳,静静注视着他。那一瞬,他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炼魂炉中的哀嚎、轮回尽头的灰烬、母亲抱着婴儿消失在雪中的背影……还有那个从未见过却熟悉至极的声音,在耳边轻语:
“回来吧。”
江尘猛地摇头,甩开杂念。
他不能迷失。他知道那不是召唤,是陷阱。天道不会呼唤任何人,它只会吞噬。
又走了三十步,身后忽然传来破风声。
白螭追了上来,速度惊人,一步跨出便是十丈距离。他在江尘身侧停下,没有看他,只盯着天门,声音沙哑:“你要进去?”
江尘点头。
“你知道里面是什么?”
“不知道。”他回答,“但我必须进去。”
白螭沉默片刻,忽然抬手,将冰刃插进主链。寒气蔓延,暂时稳固了周围结构。“那就别死在路上。”他说完,转身跃回通天路中段,重新守住通道,不让任何人靠近。
江尘继续前进。
七十步、六十步、五十步……
肩伤越来越重,视线开始模糊。他知道自己撑不了太久,可越是接近,那股来自天门内部的吸引力就越强。不只是身体被拉扯,连魂魄都在震颤。
四十步。
他听见萧沉渊的声音,从虚空深处传来:“你逃不掉的,我们终将归一。”
三十步。
主链突然剧烈震动,一段连接处崩断,整条通道倾斜。江尘一个趔趄,单膝跪地,左手撑住链面,指尖陷入滚烫金属。
二十步。
他看见天门第一层的门楣上,刻着两个名字。
左边是“萧沉渊”,右边是“江尘”。
而在两人名下,还有一行小字:**共生同陨,命轨唯一。**
他盯着那行字,忽然笑了。
笑得极轻,也极冷。
然后他站起身,拖着伤腿,一步步走向终点。
十步。
天门开启了一道缝。
光从里面漏出来,不是温暖的金色,而是惨白中夹杂着紫黑,像是腐烂的云层后透出的日出。那道光扫过他的脸,皮肤立刻泛起细微裂纹,像是干涸的土地。
但他没有停。
五步。
玄灵戒剧烈震动,几乎要从手指脱落。他用牙齿咬住袖角,硬生生将最后一丝真气逼入心口玄阴灵脉,引动残存雷毒与血气交融,喷出一口紫黑雾流注入主链。
主链嗡鸣,短暂稳定。
三步。
他看见门缝里站着一个人影。
背对着他,穿着和他一样的藏青弟子服,长发用银丝带束起。那人缓缓转头,左眼金瞳,右眼血瞳,脸上没有表情,只有深深的疲惫。
那是他自己。
未来的自己。
还是过去的自己?
江尘不知道。
他只知道,他已经没有退路。
一步。
他抬起脚,踩上了天门门槛。
门槛下的影子忽然扭曲,伸出手,抓住了他的脚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