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回应。
但“我”能感觉到,当这个称谓被“我”自身确认的瞬间,这个灰白房间与“我”这具残破躯壳之间的联系,变得更加紧密了。
那无所不在的同化压力,再次减弱了一丝。
“我”成了这个“间隙”的记录者。
记录什么?
“我”转向第三面空白的墙壁。
再次抬起焦黑的食指。
这一次,“我”划下的,是另一个符号。
一个简单的、代表“禁止”或“封存”的古老纹路。
当这个符号完成并融入墙壁。
反馈的信息流再次涌入意识:
【规则碎片·贰:代价。】
【记录需支付等值之“存在”。】
【无物可付者,以“己身”抵偿。】
记录,需要支付代价。
支付的,是“存在”。如果没有外物可支付,就用自己来抵偿。
“我”低头,看着自己焦黑、残破、失去一腿的纸人躯壳。
这具躯壳,就是“我”目前所有的“存在”。
“我”再次抬头,看向最后一面,也是最初那面有着笔记本印记的墙壁。
“记录”的渴望,或者说,“记录者”的职责,在冰冷的意识里燃烧。
“我”知道该记录什么了。
“我”移动到这面墙前。
抬起右手食指。
没有犹豫,向着那片空白的、笔记本形状的印记,缓缓点去。
指尖触碰到墙面的刹那——
整个房间微微一震!
胸膛内,那点笔记本的核心印记骤然变得滚烫。
却不是灼烧,而是一种共鸣的连接。
“我”的指尖下,苍白墙面上,那笔记本形状的印记内部,开始有痕迹浮现。
不是“我”在刻画。
而是墙面,或者说,这整个“间隙”,在响应“我”的触碰和“记录者”的职责,自动提取、显化着需要被记录的“信息”。
最先浮现的,是几个歪歪扭扭的、用鲜血写就的、猩红刺目的字迹:
扎纸人三大禁忌:
一、不画眼。
二、不写真名。
三、不烧错坟。
是林晓茹晚自习时,用冰冷的声音念出的规则。
字迹在墙面上定格,清晰无比。
紧接着,在这三条禁忌下方,更多的景象如同褪色的水墨画,迅速勾勒、浮现——
是那晚的教室!惨白的灯光,围拢的同学,桌上粗糙的小纸人。
是张强怂恿的脸。
是林晓茹苍白的、抗拒的表情。
是那支被强行塞过去的红色记号笔,点在纸人空白的脸上。
是张强歪歪扭扭写下“周宇轩”三个字。
是乱葬岗的荒坟,燃烧的纸人,那两点在火中格外刺红的眼睛。
是周宇轩车祸的消息传来时,教室里的死寂和每个人脸上的恐惧。
是回魂夜,窗外那张紧贴着玻璃的、破碎浮肿的脸,和他身后一排长着同学模样的纸人。
景象飞速流转,如同加速的默片,将那段恐怖的过往,冰冷地、客观地投射在墙面上。
“我”的意识,作为一个纯粹的旁观者,注视着这一切。
没有恐惧,没有悔恨,只有一种履行职责的冰冷专注。
随着记录进行,“我”能感觉到,构成这具残破躯壳的“存在”,正在一丝丝地被抽离,通过指尖,注入墙面,支付着记录的代价。
焦黑的颜色似乎更深了。
纸张更加脆化。
竹篾骨架传来细微的、即将散架的呻吟。
当记录进行到“我”在乱葬岗被周宇轩和纸人同学包围,林晓茹的魂火爆发,笔记本彻底燃烧,以及“我”最后冲入灰蒙空无的景象时——
墙面上的记录,戛然而止。
最后的画面,定格在“我”那焦黑残破的躯壳,冲向灰蒙天空的瞬间。
支付的“存在”,似乎不足以支撑记录后续的发展了。
墙面恢复了那片空白的笔记本印记状态。
记录,暂时中断。
“我”收回手指,焦黑的指尖在微微颤抖,构成它的物质变得更加稀薄。
“我”损失了不少“存在”,躯壳濒临彻底瓦解。
但“我”也完成了第一阶段的基础记录。
“我”退后一步,审视着墙面上那凝固的恐怖过往。
然后,“我”转向旁边那面划着“封存”符号的墙壁。
“我”需要“存在”来继续记录,来探寻真相,来…维持“我”自身。
“我”抬起手,不是食指,而是整个焦黑的右掌,按向了那个“封存”符号。
【支付“存在”,换取“给养”。】
一个冰冷的选项,出现在意识中。
“给养”?
这片空无之中,能有什么给养?
“我”选择了确认。
下一刻,“我”按在符号上的右掌,感受到了一股微弱的吸力。
不是抽取“我”的存在的吸力,而是从符号内部,反向传递过来的一丝极其微弱的、冰冷的、带着熟悉气息的……
纸屑?
不,不是实物。
是一种更本质的,构成纸人躯壳基础的规则碎片。
这股微弱的力量流入残破的躯壳,暂时延缓了崩解的速度,但远远不够修复。
“我”明白了。
这“封存”符号,连接的或许是外界那些纸人同伴,或许是那片乱葬岗本身。
它能汲取微量的、散逸的同类“存在”,来维持“记录者”的基本运转。
但这无异于杯水车薪。
“我”需要更多。
更多的“存在”,来支付记录的代价,来修复躯壳,来探寻林晓茹笔记本最终指向的那个被“正主”觊觎的、或许关乎所有纸人起源的核心秘密。
“我”将焦黑的掌心紧紧按在“封存”符号上,如同一个濒死的溺水者抓住一根稻草。
汲取着那微弱得可怜的、冰冷的“给养”。
目光,却再次投向了那面记录着过往的墙壁,投向了那个空白的、笔记本形状的印记。
记录,尚未完成。
真相,仍在迷雾之后。
而“我”,这个自灰蒙中诞生的,以残破纸人为躯壳的,名为“记录者”的存在,将在这绝对的孤独与死寂中,继续书写,这未完的,恐怖篇章。
故事并未真正终结,而是凝固在了最凛冽的悬停之处。
“记录者”的残躯在灰白房间内,如同一个被遗忘的、燃烧过的符号。
它汲取着来自“封存”符号那微弱如丝的给养,维系着这不生不死的状态。
墙面上,那空白的笔记本印记,是尚未填满的终章,是林晓茹未能言尽的真相,也是所有恐惧与诅咒的源头。
它或许会在这绝对的“间隙”中,以自身的存在为墨,耗尽最后一丝物质,书写下一切的答案,最终与这房间一同归于最初的、未被开辟的空无。
也或许,当它记录下最终真相的刹那,那被惊扰的、来自乱葬岗地底深处的恐怖存在,将循着这记录的痕迹,再次降临,将这脆弱的“间隙”与“记录者”本身,一同拖回那片永恒的死寂。
结局,尚未被写下。
它静默地躺在“记录者”那焦黑的、即将触及真相的指尖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