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船坞如同一个被时代遗忘的巨兽残骸,半截骨架浸泡在漆黑如墨、散发着浓重腥咸气味的海水里。冰冷的月光勉强勾勒出它扭曲、锈蚀的轮廓,更添几分阴森。空气中弥漫着铁锈、腐烂木材、死鱼以及某种难以名状的化学试剂混合的刺鼻气味,几乎令人作呕。
那道由垃圾车留下的、断断续续的湿痕,在昏暗的光线下几乎难以辨认,如同黑暗中一个恶意的玩笑,又像是指引迷途者走向未知深渊的幽灵路标。它蜿蜒着,消失在船坞主体建筑那如同巨兽张开的大嘴般、被深沉黑暗彻底吞噬的入口处。
陆沉渊的声音通过几乎无法察觉的骨传导耳机传来,冷静得像一块淬火的钢,每一个字都清晰地敲打在苏晚的鼓膜上:“我已就位,在你侧翼45度方向制高点,视野覆盖入口。‘深潜者’已控制所有外围通道及可能撤离路线。内部情况不明,声学和热源探测受到复杂结构干扰,反馈模糊。一切小心,保持通讯,随时报告情况。”
“明白。”苏晚的回应轻若耳语,她调整了一下多功能战术头盔,激活了微光增强与热成像融合模式,眼前的景象瞬间变成了由单调绿灰色和零星橙红色块构成的世界。她拔出腿部枪套中的紧凑型手枪,熟练地检查了一下弹药和消音器,枪口谨慎地指向斜下方,脚步如同灵猫捕食般轻捷而稳定,沿着湿滑泥泞、长满滑腻苔藓的斜坡,无声无息地滑入了船坞那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巨大入口。
内部空间比从外面看起来更加空旷、破败,也更具压迫感。高耸的、锈迹斑斑的龙门吊和船架如同史前巨兽的骸骨,在黑暗中森然耸立,投下狰狞扭曲的阴影。地面上散落着各种废弃的金属零件、断裂的缆绳以及辨不清原貌的工业垃圾,深浅不一的积水坑洼遍布,映照着零星透入的惨淡月光。空气凝滞而潮湿,带着一股陈年的尘埃和金属腐朽的特殊气味。
那道微弱的湿痕在满是油污和锈渣的地面上几乎断绝,但苏晚并未慌乱。她微微俯身,头盔上集成的多光谱扫描传感器发出几乎不可闻的低频运作声,视野中,那原本难以追踪的痕迹,在特定波长的扫描下,竟然显现出极其微弱的、断断续续的荧光反应!那液体似乎含有某种特殊的、不易挥发且具有独特光学特性的成分。
“发现追踪标记,具有荧光特性。继续深入。”她低声汇报,声音平稳。
“收到。保持警惕,我们与你同步推进。”
苏晚如同暗夜中的精灵,沿着这几乎不为肉眼所见的幽灵路径,在迷宫般的巨大废弃设施中谨慎穿行。她的感官提升到极致,耳中捕捉着每一丝异响——远处海浪拍打礁石的闷响、风吹过锈蚀钢板缝隙的呜咽、以及自己几不可闻的呼吸和心跳。她绕过堆积如山的废弃集装箱,钻过倾颓的金属骨架,最终停在了一个巨大的、厚重得如同银行金库门的铁门前。这门看起来像是旧式船用大型发动机或重要设备的检修舱入口,表面布满了斑驳的锈迹和划痕。门,虚掩着,留下一条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缝隙,而那微弱的荧光湿痕,就消失在这条门缝之后的黑暗中。
苏晚没有立刻进入,她如同凝固的雕塑般停留在门侧阴影里,先是侧耳倾听了片刻,门后一片死寂。接着,她从头盔侧面取下纤细的蛇管窥镜,将其如同拥有生命的触须般,悄无声息地从门缝中探入,顶端的微型摄像头将门后的景象实时传输到头盔的显示屏上。
里面是一个不算太大的空间,看起来像是个废弃的备件仓库,堆放着一些蒙尘的旧工具箱、锈蚀的零件架,角落里还有一些覆盖着油布的、形状不明的杂物。看起来并无异常,一片死寂。然而,传感器反馈的数据却显示,里面的空气成分与外部有细微差异,二氧化碳浓度略高,温度和湿度也维持在一个相对稳定的区间,这与外部潮湿多变的环境明显不同。
“我已到达目标门口,内部空间约四十平米,传感器显示环境参数异常稳定,疑似有内部循环系统。准备进入探查。”苏晚快速而清晰地汇报了情况。
“收到。我们已完全锁定你的坐标,所有狙击点位已就位,随时提供火力支援。小心陷阱。”
苏晚深吸一口带着铁锈味的冰冷空气,将手枪换到更方便近战射击的位置,轻轻推开那扇沉重的铁门,发出极其轻微的“嘎吱”声,她的身影如同融入黑暗的水滴,迅捷而无声地滑入了舱室内部。
就在她的双脚刚刚踏足舱室内布满灰尘的地面时——
“咔哒!”
一声清脆而冰冷的金属咬合声从身后传来!那扇厚重的铁门被某种预设的机关猛地闭合、锁死!将她彻底困在了这个密闭的空间里!
几乎在同一瞬间,舱室角落那个她之前通过窥镜看到、覆盖着油布的不明物体(此刻看清是一个旧木箱),盖子“啪”地一声自动弹开!
苏晚瞬间调转枪口对准木箱,全身肌肉紧绷,但箱子里并没有预想中的敌人或武器,只有一台老掉牙的、屏幕带着厚重边框的液晶显示器,以及一个连接着的、按键都已磨损泛白的旧键盘。显示器屏幕是唯一的光源,惨白的光芒映照着飞舞的尘埃,上面只有一行如同拷问般不断闪烁的白色宋体文字:
【想知道‘基石’的真相吗?回答我:苏念卿最爱的花是什么?】
苏晚的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了一拍!血液似乎在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冰冷地回流!这个问题,太过私密,太过精准!知道这个答案的人,在这个世界上屈指可数!这绝不仅仅是一个简单的试探或诱饵,这更像是一种极其严苛的、基于最深层私人记忆的……身份验证!
对方是谁?怎么会知道母亲这个连身边许多亲友都未必清楚的细微喜好?
是那个失踪了三十年的顾知行吗?他真的还活着?并且,此刻就在这个幽闭空间的暗处,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这个看似破败的船坞深处,究竟隐藏着怎样的秘密和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