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龟的逃离不再是之前那般沉稳雍容,每一次四肢的划动都充满了近乎仓皇的爆发力,搅动起后方大股大股浑浊的能量湍流。前方脉流的光芒变得愈发不稳定,乳白色的主色调被大片大片的幽蓝和暗紫斑块侵蚀,如同罹患了某种腐烂的恶疾。原本畅通的航道中,开始出现越来越多巨大、狰狞的 能量暗礁——那是古老生灵残骸、破碎的岩层以及某种无法理解的金属造物,被奔腾的能量洪流冲刷了无数岁月,表面覆盖着厚厚的、散发着不祥波动的能量结晶簇。玄龟不得不以与其庞大身躯不符的灵巧,在这些致命的障碍物间艰难穿梭,每一次惊险的避让都让龟背上的众人心脏揪紧。
苏烈感到自己的五脏六腑仿佛被扔进了一个高速旋转的离心机,每一次玄龟的急转和加速都带来强烈的眩晕和呕吐欲。他只能将身体尽可能伏低,用膝盖和手肘死死抵住龟背上湿滑的苔藓,另一只手依旧如同焊铁般箍紧林月如。胸口那种子燃烧本源带来的灼痛感非但没有减弱,反而随着它力量的急剧消耗而变得愈发尖锐,仿佛有一根烧红的铁丝正从他的心口向四肢百骸蔓延,带来阵阵生理性的、无法抑制的颤抖。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怀中那枚生命之源正在变得……越来越轻,越来越脆弱。
他手中的清心佩光罩依旧稳固,但其散发出的脉冲已变得极其急促和高亢,不再是导航,而是化作了持续不断的、最高级别的 尖锐警告!玉佩本身甚至开始微微发烫,表面那温润的光泽下,似乎有细密的、从未见过的防御性符文在飞速流转明灭,仿佛正在超负荷运转以应对那从后方紧追不舍的、无形的恐怖压迫感。
那股冰冷、庞大、毫无生命气息的意念——“清道夫”——并未因距离拉远而消失,反而如同附骨之疽,牢牢锁定着他们!它似乎并非依靠视觉或寻常的能量感应,而是直接追踪着脉流被“扰动”的痕迹,尤其是种子净化污染时留下的那一道尚未完全平复的、充满生机的翠绿轨迹。脉流本身,在这恐怖存在的迫近下,都变得“粘稠”和“畏缩”起来,流动的速度似乎都减缓了,仿佛在恐惧地凝滞。
科技猎人们早已失去了之前的冷静。他们的战术面甲上,代表后方威胁的能量读数已经爆表,持续发出一种近乎绝望的、嘶哑的警报蜂鸣,刺激着每个人的耳膜和神经。一名队员忍不住回头望去,随即发出半声被强行扼住的、扭曲的抽气声——他的瞳孔在面甲后放大到极致,整个身体如同触电般僵直,握着武器的指关节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
夜枭没有回头。她的全部意志都用于对抗那如同冰山般压来的、足以冻结灵魂的恐怖威压。她的额角渗出冷汗,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滴在冰冷的战术护甲上。她死死咬住牙关,强迫自己分析着前方混乱的航道,试图为玄龟寻找一丝渺茫的生机。她知道,回头看到的景象,很可能直接摧毁仅存的战斗意志。
玄龟的心灵之音再次响起,却充满了前所未有的疲惫与……一丝决绝:“……老朽……甩不掉它……它的‘场’……正在凝固脉流……前面……是‘灵骸旋涡’……唯一的……机会……”
众人顺着它示意的方向望去,只见前方极远处,脉流仿佛注入了一个巨大无比的 黑暗漏斗!无数巨大的、散发着各色微弱磷光的古老生物骨骸、破碎的星舰残骸、以及难以名状的巨大岩石,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引力拉扯着,围绕着漏斗的中心进行着缓慢而绝望的、永恒般的旋转!那里是能量的乱葬岗,是航道的终点,也是……绝地!
就在此时,苏烈怀中的种子,似乎也感知到了末路的临近,做出了最后的 抉择!它不再试图对抗污染或修复自身,而是将最后残存的、所有的翠绿生命力,连同那些蔓延的裂纹一同 燃烧!一道凝练到极致、细小却无比璀璨的 绿色光丝,如同跨越时空的指针,猛地从种子内部射出,无视了清心佩的光罩和奔腾的能量流,笔直地射向那“灵骸旋涡”的最深处!
那道光丝没入无尽的黑暗与混乱,短暂地照亮了旋涡核心处一瞬——那里,似乎静静地悬浮着一具 巨大到难以想象的、某种鸟类生物的 水晶骨骸!骨骸的核心,有一点微弱的、与“源初之光”同源的 温暖白芒,如同风中之烛般闪烁了一下!
玄龟发出了最后一声震撼灵魂的咆哮:“……抓住……那缕光……!”
它庞大的身躯不再试图抵抗旋涡的引力,反而将所有力量用于 调整方向,如同一支离弦之箭,顺着种子的光丝指引,义无反顾地 冲向了那死亡旋涡的最中心!巨大的加速度和旋涡的撕扯力同时作用,让清心佩的光罩发出了令人牙酸的、仿佛即将破碎的 呻吟!
就在他们冲入旋涡边缘的刹那——后方那冰冷的威压 骤然抵达!一只完全由 冰冷的、不断组合变形的幽蓝色金属模块构成的 巨爪,撕裂了粘稠的能量流,带着湮灭一切的气息,狠狠地抓向他们方才所在的位置!爪尖掠过光罩的边缘,带起的能量乱流 瞬间将龟背上一大块苔藓和岩石般的外壳 化为齑粉!
夜枭和队员们终于看到了那恐怖的一幕,所有人的血液仿佛都在这一刻彻底冻结!那是超越理解的、纯粹的、冰冷的毁灭化身!
但玄龟已经带着他们,彻底没入了“灵骸旋涡”那狂暴混乱的能量乱流与物质碎片之中!巨大的骨骸和残骸如同风暴中的碎片般撞击着光罩,发出连绵不绝的可怕巨响!视野被彻底混乱的光芒和翻滚的阴影充斥!
清心佩的光罩剧烈闪烁,仿佛下一秒就要崩溃!苏烈死死握着它,将自己和林月如的生命力,连同最后一丝“源初之光”,毫无保留地灌注进去!
天旋地转!巨大的过载几乎将所有人的意识撕碎!
在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瞬,苏烈仿佛看到旋涡中心那具巨大的水晶鸟骨,微微张开双翼,将那一点温暖的微光,柔和地 包裹了他们……
一切归于黑暗与寂静。
(第九十五章 完)